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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早上洗脸时竟然在镜中发现额头上有三两道深浅一致的皱纹。开始以为这不过是抬头纹罢，并未在意。可没过多久，皱纹是越来越多，固执地爬到了发际耳根，而且低眉时那坎是不见了，可那沟却清楚地刻在那儿。想起终日里同事们在说笑时说到的一句话，你们怎么这么显老啊。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就是说我们这批通过人才引进来到这里的外地人，与同龄的本地人相比要显得老相，当然我也不例外。这对于一个刚从学校毕业，还打着单身的年轻人来说，是有相当压力的，我当时就感到特别心慌。

    然而，我的不幸远不止于此。某日学校领导找我谈话，校长故作风趣地说，你看，我的头发与你的一样，洗头时大把大把地掉，恐怕不久就要秃顶了。我心里在揣测他这话里是不是有某种影射的意味，手却本能地摸了一下头顶，指腹明显地感觉到了头皮的温度，好象是紧贴着头皮。心里顿时一惊，领导谈些什么我都没怎么听清楚，心头却不依不挠地緾绕着这样一个问题，是不是真的秃顶了？
    回到房间我对着镜了前后左右照了半天，并没发现头顶有那么一片不毛之地，只是头发变得有些松软稀疏了，心里稍许有些坦然。不过忆起洗头时脸盆里那为数不少的落发，还是有点惴惴不安。

    我一向对自己的长相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有那么一丁儿自信。因为我在中学大学时很注意锻炼，虽然算不上体育健将，但瞧着一身令人赞叹的肌肉，还是很自豪的。然而自从发现自己在长相上的垢病之后，不得不留意起这张曾经自信过的脸来。洗浴时不再是象征性净净身，而是一改一块香皀从头抹到脚的陋习，洗脸用上了洗面奶，洗头用上了香波，总是极其小心地细细地洗，轻轻地揉。然而，这张脸还有那头发，却很不争气，任凭我怎么伺候，皱纹依然我行我素地在脸上织就了一张网，头发也一天紧似一天地稀疏起来，原来指甲大的不毛之地不出两年竟然蚕食出一片亮晃晃的净地。心想，担心得了早老症是多余的，但起码有未老先衰的征兆吧。这不由我不生出许多的愁苦来。

    所谓讳病忌医，我最怕到理发店去，一怕理发师当众对我的头发发出一番刺耳的感慨，二怕理发师细长的指甲对本已稀疏的头发来个雪上加霜。然而，不理发是不行的，每每发垂耳际，不仅自己觉得不雅，单位领导也会提醒注意为人师表。毕竟自己不是搞艺术的，可以留着个性化的发型，处心积虑地吸引着别人的眼球，还要虚伪地露出些许对凡俗的鄙夷目光。所以，理发是必不可少的，于我最安全的去处就是独门独户一人一椅的那种。虽说理发水平一般，但安全是最重要的。真是老天有眼，总算让我就寻着了这样一家理发店。第一次进门落座之后，老师傅的第一句话就差点把我给呛死。他说，您老退休几年啦？如果不是因为已经开剪，我肯定会立马夺门而出，一路狂奔的。自此之后，我每次前来理发，尽量做到一言不发。尽管如此，每次落座后还是如坐针毡，惶惶不安，谁知道他会不会来一句“你这口假牙花了多少钱啊？”

    最难堪的一件事，可以说发生得有惊无险。经人介绍，我这丑老冒总算谈上了对象。我那时的心态是很复杂的，既为找到一位如花似玉的女朋友而兴奋不已，又担心着自己的长相会给我们之间的感情带来伤害。我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必定要经受许多有关长相的考验。认识不久我和女朋友逛街，在商场里偶遇她两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同学，她那两位同学竟惊讶地望着我，一声“叔叔您好！”直把我晕得恨不得寻条地缝立马穿将下去！她们竟把我当成我未来的老丈了。女朋友脸上的微笑虽然带着些尴尬，出言却毫不含糊，直言我是她男朋友。虽然当时我心底很是不快，但却为有这样的女朋友而高兴，并且暗暗下定决心，今生今世，我将忠实地和她相伴到老。两年后，她果真成了我的妻。

    刚过而立，关注我的人已经从我的容貌上听到中年老年的脚步声急，而我自己却逐渐变得坦然。虽然“耳伴频闻故人少”　这样的事还鲜有在我的生活中发生，但“眼前但见少年多”却是事实。我知道，我没有必要签收那一简写满生命契约的请柬。女儿活蹦乱跳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妻子依然娇好的面容紧贴着我的耳根，那就是我强有力的拒绝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