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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在桥头,有一幅景象令我迷醉、流连——
阴沉的天幕下,许多蜻蜓在桥栏外低低地飞,密密麻麻而悄无声息,只只都是圆眼修身薄翼,倏忽来去,轻巧无比,确实像极了一架架微型的滑翔机。我知道,这是风雨来临的前兆。但阴晴变化年年月月依旧,这么多的蜻蜓如情人赴约般准时汇聚在一起——这天性恍若神赐——却已经很少见了。我伫立在桥上,惊奇地观望,这群在晚风中盘旋的红褐色的小精灵,仍旧是那样饱满的头和胸、轻捷的尾和翅;也没什么缘由,好像就凭着这份异常地眼熟,我突然就相信,它们正是从我童年的天空赶来的那一群,这些我们儿时亲昵地称之为“金盖”的小生物,我曾经无数次躺在河滩上仰望过它们,偶尔捕住其中的一只,观察它圆润的据说很神奇的眼睛。但《草帽歌》忧伤的旋律在耳畔萦绕:“很久以前失落了,它飘向浓雾的山岙……”,多年来,我们就像两个音讯渺茫的老朋友,在生存和心灵的浓雾中各自迷失了方向。如今,我们又意外地邂逅了,在一场风雨之前,在一次小小的“患难”来临之际。
抬头远望,乌云几乎遮盖了大半个天空,那些成团的云块就像我中学时代农村同学的黑棉絮,随意地抖开,中间和边角有睡梦中踹薄扯碎的地方,四处透光,破旧而凌乱,但丝毫不羞赧,更不猥琐,这一点和曾经用它们覆盖身躯、驱寒取暖的那些人相似,他们虽然出身贫苦,但性情坚毅沉稳,他们将来也不一定出人头地,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坦荡和率真足以成就实在的人生。我是他们中的一分子,这是我常引以为骄傲的一点。而我整个中学时代,他们也是我仅有的玩伴;我最好的朋友,都有着相同的和善的面庞、黝黑的肤色和憨厚的笑声。乌云断断续续铺展到西天,竟也有了神座般灿烂的光芒,阳光给它镶上了一道道厚而明亮的金边。这一景象多少会令人联想起美国著名风景画家丘奇·弗雷德里克的油画《荒野的黄昏》,也印证了他作品中史诗般的宏伟和壮丽,虽然我眼前的天空展露出来的并不是画作中惊涛骇浪似的奔放苍劲。青天沉积如浩淼丰厚的秋水,云朵似野火遍地燃烧,广博与热烈在这里和谐交融,以最盛大的面貌呈现。紧接着,这美好的黄昏向我打开了它最神奇的画卷:金色的阳光从云边漏下来,成排的光线清晰可见,垂直穿破苍茫的万里暮空,直达远远的水面和山头,天地之间犹如立着一座巨大的黄金竖琴。
我偷偷回视身后,希望有人和我共同分享这绝美的一幕,但又惟恐人们一不小心“惊扰”了这如佛光般庄严肃穆的时刻。面对大自然鬼斧神工而昙花一现的撼人作品,仿佛飘然走上大风浮云最后的梯石,身处群峰之巅,仰面承接乾坤瞬间化开的一片澄澈清朗。我表面上装作平静从容,内心却贮满了如同获知千年奥秘后的激动与狂喜。是谁魔术师一样无所不能的手,拉紧这金色的丝弦?是谁的身影在不可知的暗处端坐,静对这天地乐器?又需要怎样的技艺、感觉和心神,才敢将它演奏,邀她私语?我确信它的声音已经无处不在,如波特莱尔在诗中所说:“每朵花吐出芬芳像香炉一样/声音和香气在黄昏的天空回荡”,低沉而悠扬、脆亮而轻盈的琴声响彻整个天空和大地,覆盖了尘世的每一个角落,当然,还有那必定随之而来的馥郁芬芳——是白百合、紫罗兰,还是红蔷薇?柔曼缥缈,在伟大的演奏者那白皙修长而寂寞空灵的指间起舞、散落。黄昏离去的背影充满了忧郁和伤感,这琴声从它的肩头掠过,在无法隐忍的泪水里飞翔。我的思绪随它走远,逐渐地,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哀伤栖落胸间。是的,在这明亮的时刻,我却偏偏想起了那些有着阴郁气质的人们——我在书中和他们结识。想起波特莱尔、卡夫卡和叶赛宁,他们曾经多么孤独敏感;想起贝多芬,想起梵高,他们总是那样狂躁不安;甚至还想起那写下《预言》和《画梦录》的少年何其芳,他孱弱的身影仿佛永远在黄昏的小径上徘徊……但他们都是真正的歌者和琴手,一路行吟,渴望攫取光明的火种!夕阳隐没,天空暗淡,黄金竖琴转瞬即逝。我想,天堂的盛宴结束了,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了,我怀想并仰慕的人们纷纷起身离去,衣袂飘动,神情安详。那天边留下的一抹红色云霞,是最后一盏未吹熄的灯烛!
我由衷地感喟,人生旅途上有多少华美的风景,每一个微小的瞬间又是何等地珍贵,我们渺小而短暂的生命承受了多么厚重的福祗,如此说来,我们实在应该俯首感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