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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见你来了，窗外的天空“忽”地一下变得湛蓝，正急忙掠过墙檐的风也立时放轻了脚步。我搁下电话，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茫然四顾空荡荡的屋内，却无意中从镜子里窥见自己颓然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翻出多日不用的剃须刀，一推开关，没有声响，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依旧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地去接你……

秋天眼见得深了，透过小店半掩的玻璃门，街面泛起沉静的白光，行人走在干冷的空气里，个个绷着失却了血色的脸，偶尔驶过车子，便有废纸和落叶腾起，低低地旋舞一阵。

“你怎么总是这副老样子！”还没等坐下来，你便嗔怪道，并出其不意地伸过手来捋了一下我的头发。

我愣了。怎么尽说我呢？几年了，你这些孩子气的动作不也丝毫没改？每次都让人猝不及防、哭笑不得。我强撑了半日的容光焕发的假象，顷刻土崩瓦解了。我重重地顺椅背坐下，朝四周望了望。

“怎么想到来看我？”小店的角落里很适宜地响起一首老歌舒缓的旋律，我依稀记得曲名叫做《飞吧鸽子》。服务员送上两杯水果汁。

“谢谢！”你礼貌地欠了欠身，我在心底暗笑你这套城市人的派头。“不为什么，干嘛非得因为什么？就是想下来散散心，只是这个季节，到处都是一片……”

灰暗阴郁，是吧？其实，这会儿的天空已经够蓝的了，哪里还敢梦想拥有以前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呢……一提起从前，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懵懂无知的大学时代的男孩，站在城市车水马龙的大街旁，顶着艳阳，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熙来攘往的行人，望着你穿着一套白底蓝条的病服，突然分开人群，穿过漫天秋意向我走来，然后，微笑着站在我面前。

“你怎么……你不是生病了吗？”我吃惊地问。我亲眼见一大伙女生锅碗瓢盆地护送你去住院。

“我全好了！在医院怪憋得慌，就溜出来了！咦，你在这儿发什么愣？”

“我啊……”我来买礼物，准备去医院探望你。“天气凉了……买衣服！”我身后正有一家服装商城，顺便作了藉口。

“真的？我正有空，免费替你当参谋，怎么样？”你眉飞色舞地嚷起来。

当然好，你是著名的“服饰专家”么，班上的女孩们在你的影响下，穿着打扮个个都是那么漂亮而得体！只是，我原本……

“哎，你别为我挑这么大红的呀！”

“红衣穿在身上，又时髦又精神，很适合你这样性情忧郁的人，你相信我吧！”

望着你无比认真诚恳的样子，我怎么能不相信！时至今日，你那双因脸颊消瘦苍白而显得又黑又亮的眼睛还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有些后悔这两年来不修边幅、消极倦怠的日子了……

我们相对沉默了一阵，你开始搅着杯子玲琅地响了。角落里不知何时已换了一首歌，全不懂情调地瞎吵个不休。

“你还记得翔子吗？”你突然抬起头来。

是那个高大英俊、活力充沛，年年夺校运会五千米长跑冠军的翔子吧。

“他死了！一场车祸！”

我愕然。

“有时候想想，”你紧紧地盯着我，“活着真是好，真是不容易！所以我才决定放下手边的事，到处走走，也看望一下你。”

嗓子眼一阵发堵，一股强烈的冲动从内心深处奔涌而出，下次你再来，我一定是理发修面、神采奕奕地接你，兴许，还穿着一件红色的夹克衫……话至嘴边，却只换成淡淡的一句：

“还要喝点什么？天气这几天骤冷了。”

“哪里冷，我倒觉得室内越来越暖和了，外面的天也是那么蓝！”你恢复了微笑。

我也轻轻地笑起来。

整个世界开始随着杯子里震荡的果汁无声地旋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