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雨中,忽起了一阵微风,我偶然间闻到一种淡雅的清香,寻香问去,原来是桐花在恣情享受如丝的雨浴。泡桐树就立在我的办公窗前,桐花的繁盛令我恨惊诧,我平时竟很少注意到它,而它现在就在我的眼前招摇地舞蹈。我才知道,春天在我的身边已经很久了吧。
我们楼外有两棵泡桐。本都是泡桐,却有着两种不同的颜色,一种紫花,一种白花,这正如人,即使同根所生,也未必同一种禀性和脾气吧。紫花的,是那种隐隐的淡紫;白花的,是那种淡淡的白,都是我比较喜欢的颜色,平凡而素雅,温馨而浪漫。紫色的,白色的桐花四处跳跃着,喧嚷着,点缀着虽很零乱,却也有一份别样的美丽。单朵的桐花是喇叭形的,像一个个号手,吹响了春天的角声,吹得累了,便会在风雨中优雅地旋落,再带着深深的眷恋跌落到地上。
春雨仿佛是伴随桐花而来的,桐花开时,春雨也就淅淅沥沥了,这时,树上,地上,都满是紫的、白的花朵,空气中也有各种香味在酝酿。这时,我喜欢在树下走过,踩着细碎的花瓣上,没有任何的奢望,仿佛是梦里的行程。我静静地站在树下,我觉得四周没有什么动静,只有一种细细的沙沙声,缥缥缈缈地从梦中传来,回头看时,才知道不过是几朵落花的声音。桐花在短暂的生命里展示自己美丽的姿态,我们的生命不也是短暂的,究竟是盛开还是枯萎,亦在乎我们一念之间的选择。又过一时,雨雾加重了暮色,点点紫白的桐花很悠闲地相互逗弄着,暮色也立刻渲染成梦境,在梦境中我徘徊踯躅,竟无了归意。
我很惊讶泡桐树的魁梧,这魁梧的枝干竟然开着这样淡雅的花,是什么有这样的强烈反差,难道泡桐树里也有两面的性格。中国古典的文学里竟然少有赞颂桐花的诗文,古代士子所推崇的道德标准,要么,阳刚而不阴柔,要么,高大而不萎缩,要么,坚韧而不稀松,从来不会有两面的标准吧。李煜的诗“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我从中得知,梧桐和泡桐一样的寂寞。我原以为梧桐就是泡桐,梧桐花也就是泡桐花,后来得知,这是常识上的错误,但我希望这点错误可以继续,我以为泡桐这样烂漫的花,也是可以吸引凤凰的,泡桐这样魁梧的木也是可以制作古琴的,如果那样,泡桐的形象不也雅致可人了吗?陶渊明喜爱菊花,周敦颐喜爱莲花,这桐花却无人喝彩无人赞,这就是是桐花的宿命,但这样也未必不好,寂寞的桐花会散发出寂寞的气息,寂寞的人也许就喜欢这寂寞的花。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那么桐花的世界是什么呢?仔细看时,桐花是一个个串生枝条上的,他们互相拥挤着,却有站列整齐,像钢琴的琴键,在每朵桐花的花瓣里都有着斑驳的紫色清影,向花心深处逐渐汇聚,形成一种深邃,仿佛一个沉思,亦仿佛一种默念,整个人的心都会被吸引过去。我还以为,桐花是将寂寞写在花瓣上的,这种花经不得久看,看着看着,落寞也就来了,那层紫白的云翳就会立刻浮上了心头。桐花的盛开,一如城市的繁华,一如山岭的葱翠,只是桐花卸尽后,却还有浓密的桐叶做如巨的伞盖,让我这等闲人还能享得它的荫庇,这或许才桐花的一点妙处吧。
我喜欢这桐花。起初的原因竟不是因为花,而是它那独具古典韵味的柯枝,在冬日里,等桐叶落尽,我喜欢透过树缝去看天,我总觉得在树缝里看那瓦蓝瓦蓝的天有着别样的情趣,日光下澈,柯枝也会在路上留下斑驳稀疏的清影,点缀着虽然零乱,但也异常地美丽。
我还感叹于泡桐的生长速度,感叹于桐花的生机勃勃,小的时候,上学的路上就种满了泡桐,我就曾问过老师,路的两边为什么都种泡桐。老师说:“这树栽下,不需管理,只要浇点水,它就活了,不出几年,就能窜出数丈之高。只是,树木生长过快,木质也就疏松,不是很好的材质”。老师虽然这样说了,但我却不以为然,它们那样一个尽地生长和盛开,向太阳招手,这是生命的本质,世界上所有生命的延续也都积极如此吧。
教书十年,一季一季的桐花就这样过去了。花开花谢,是自然的规律,而人来人往,亦是自然的规律吗?泡桐树就长在教室的窗前,我原来为了激励学生,就叫它“考试花”,因为花开花谢时,大考就快要来临了,就有很多学子就在桐花下忙碌而过。但有一天,一个学生提议到,“老师,别叫考试花了,听起来就很累,我取个名,叫它千花树吧。”千花树,缀满千花的树,多好的名字,我想,如果我教三十年书,每三年教上一百个学生,不正好是一千朵花吗?
泡桐,这江南的树,这缀满千花的树,这渲染着一片紫白色云霞的树,在我心中又多了一层美丽。
编辑:徐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