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石桥
朱 贵 平
这些年,故乡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栋栋村民新居拔地而起,一条条乡村公路四通八达.就连小河小溪上也建起了宽敞的水泥桥.唯有老家街口铺前.氵买水河上那座古朴.别致.狭小的老石桥,依然孤零零地屹立街头.有如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格外显眼.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撩起人们的探寻和回亿.
这座石桥建在水源南北通衢的街口铺前,横跨氵买水河.三孔两墩.全部用花岗岩条石砌成.桥墩呈菱形,两边高高翘起,美观大方:桥面用并排三块各一丈多长的条石铺成,石桥全长二十多米.桥南原来建有一座"惜字炉",破"四旧"时被毁.
相传这座石桥,是清朝康熙年间,先祖圣学公父子.在建造圣学屋的同时修建的.圣学屋是栋一进三重.住有三十多户.一百多口人的大屋场.至今,石桥和圣学屋仍然是水源难得的名胜古迹.石桥修好后,圣学公又捐出十几亩水田,组成石桥会,负责管理和维修石桥.
石桥的修建,极大地方便了街口的交通.以往,人们过河, 要过跳墩或木桥.每逢春季涨水,跳墩被淹,木桥被冲走,两岸行人只能望河兴叹.由于这里是从湖北通城往湖南平江的必经之路,商贾云集,过往匆匆.街口集市,应运而生.解放后,供销社就设在桥头,前来卖农产品和买货的人,也大部分要过桥.我们屋的水田,大部分在河对岸,每年耕作,收获,要无数次地过往石桥.还有,每年正月祭祖,宗亲们就在街口集中.长长的队伍,首先跨过石桥,朝朱祠进发.我上小时候去乌沙丘上学,每逢雨季,也要弯走石桥上边.正因为如此,石桥在乡亲们的日常生活中,显得特别重要.
桥南十字路口的"惜字炉",当年在我们孩子们的眼里,是座神秘的建筑.听老人们说,要爱惜字纸,谁玷污了字纸,谁就要瞎眼晴.我们不时看见有人将废字纸放进去焚烧.因此,从小至今,我仍然对此怀着敬畏.可惜,后来"惜字炉"被当成"四旧"'毁掉.废纸垃圾满地乱扔.谁也不怕瞎眼.
小小的石桥,也是水源历史的见证人.相传,太平天国时期,湘军和太平军在水源混战.石桥上还悬过败兵的首级;大革命时期,革命烈士王烈猛,将桥头的店铺,取名"异品斋",秘密从事革命活动;土地革命时期,肖克将军率领红十七军从湖北到湖南,参加沙湾会战,就曾在街口宿营,红军战士就是从这座石桥上走过的;那时,不论是赤卫队杀反动分子,还是挨户团杀革命烈士,都选择在桥下的沙洲行刑.无形中给这座石桥添上了恐怖的色彩;甚至日本鬼子兵,也曾两过这座石桥.一次是一九三九年中秋的长沙会战.另一次是一九四四年五月,太平洋战争时,日本鬼子为打通陆上铁路交通,从湖北向湖南进犯.鬼子兵前前后后,在水源了骚扰三十七天,石桥见证了他们犯下的滔天罪孽.我们屋的世冰叔无端地被鬼子兵枪杀在桥南的麦田里.邻村的元礼叔婆,在桥下的沙洲里被几个日本兵惨无人道地轮*;一九四九年六月,解放军南下,大部队雄纠纠跨过这座石桥,乡亲们也就是在这座石桥上,欢迎解放军,欢庆水源解放的.
石桥虽然貌不惊人.但围绕它,却有过一次惊心动魄的斗争.自从圣学公组织石桥会后,两百多年来,管理有序,业产扩大.乡亲交口称赞.谁知,到民国时期,国民党区分部书记.三青团分队长朱扶仁,看中了这块肥肉,不择手段窃取了石桥会长一职.把桥会当成个人资产,独断专行,胡作非为,十年没有算过帐.他还以没收匪产为名,在桥头霸占地基,建起了一栋两层,配有扶梯的大铺房.引起乡亲们的愤概.于是,在淑买.永明.炳农几名有识之士带领下,乡亲们起来和朱扶仁进行面对面的斗争.扶仁自持有权有钱,对此不屑一顾,扬言:"由你来!"于是,一九三八年七月的一天,双方约定在朱祠,关神置酒,清算帐目,辩明是非.结果当然是朱扶仁大败.扶仁恼羞成怒,用莫须有的罪名,栽赃永明私藏枪支, 诬陷淑买和炳农宣传赤化,逼得三人离乡背井,远走他乡.直到解放后,人民政府把朱扶仁镇压,石桥会才回到人民手里.
因为住在圣学屋,我自小就和石桥有缘.那时,桥下的氵买水河,河水充沛,鱼虾成群.我们常常伏在石桥上看白鱼上水.看翠鸟啄鱼,眼珠随着鱼儿在桥墩下打抟;有时在桥上钓鱼;在桥下不远的深潭里游泳;夏天的晚上,躺在桥上纳凉.一边听着桥下潺潺的流水声,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那时,桥面离水面有近两丈高,我们曾经打过赌,看谁能从桥上跳下去.但,许多年来,谁也没有那个胆!
改革开放后,氵买水河上建起了好几座水泥桥,但这座石桥的作用,非但没减,而且越更重要.原因就是它处在水源的中心位置.每天,南来北往的行人匆匆从桥上经过.有的甚至骑摩托车呼啸而过.古老的石桥扛压负重,继续为乡亲们服务着,仍然呈现着它古朴.坚实的风采.只是由于水土流失严重,生活垃圾污染厉害.河床明显升高,石桥看起来已没有往昔那么雄伟壮观.站在桥面上,像我这样的老者,只要鼓起勇气,真的可以跳下河去.河面上,到处散落着塑料袋.废字纸等遗弃物.河水很浅,水色混浊,再也见不到鱼虾了.虽然如此,故乡的这座石桥,仍然和我的祖居圣学屋一道,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令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