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刚好碰见老苏叔叔夫妇来我家告别,啊!他们终于可以回上海了,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在修水生活了40多年了。还穿着一件好旧灰色的中山装,如果不是一口上海话,有谁知道他还是上海人?
老苏叔叔名字叫苏存耀,知道的人不多,都叫他老苏。出生于老上海一个富有之家,他考起了林业大学,一下子分配到了修水上奉林管站,他这个人好戏:一住下来几十年就不挪窝了。从来没走出上奉林管站的房子,哪也不去,回家就到九江坐轮船,管你急不急,有一次买了50几个鸡头。几瓶封缸酒。呷他个两天两夜就到了,旅社只住跃进旅社。一直坐到住到轮船没了,旅社拆了还不相信,特意过去看看。才无奈住宁红宾馆。好早去他家玩就见他只有一张床,和十几个箱子码一壁,别人都不知道他里面放的是什么?我是后来好久才晓得:其实都是收藏的文物!只有几个关系好的人才知道:名人字画,古墨,邮票东西。他几次都说让我欣赏,可惜不是天气不好各种原因没欣赏成。今年上半年去那里玩问他藏品呢?他说这么多年陆续卖了,所剩无几。家里其他家俬一律不要。
后来他和我们湖山小学的老师,也是上海知识青年孙银娣老师结了婚,因为和我妈妈又是同事,所以我们关系特别好,还送了几幅古画到我们,不知道值不值钱?搞得文物贩子尽往我家跑,每次去上奉都要到他那里白相白相。由于他不是下乡知识青年,所以别人都回去了,他们却回不去,后来公家一个好意把孙老师调到粮站,想不到粮站又垮了,白白又把教师身份丢了,他倒无所谓,住到上奉林管站都垮了,人家都跑光了,偌大一个院子就他们俩了,家里依然没有什么东西:一张只有一个扶手的椅子放着一个公私合营时的脸盆。床下面一双58年产的皮鞋,一壁橱磁评弹带,好几次他说要唱评弹我们听,要穿长袍的,终究没有听过,
他嗜酒如命,一喝辄醉,就话多,一次人家办喜事他把别人的酒席都掀了。搞得后来都怕请他了。他就在家里喝,而且专门只喝四特酒,天天喝,有一次上我们家,他自己带酒来了,喝到晚上一点多也不下席,后来停电了他还在高谈阔论:你看我这个什么表?瑞士表。一百年不坏,我死了它还在走,埋了过十年挖起了,棺材烂了,它还在走!我琴棋书画哪个不会?拿笔来!没有!华尔滋,彭嚓嚓MUSIC.停电啊----。又是说评书:“座山雕埒着山羊胡子---”,搞得林业大楼的姑哩以为我们家在吵架。
有一次他在家里作画,墙上贴满了墨鸭。他家没有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啊?仔细一看他老先生在画呀,幼稚古拙,又象绘图,宛如毕加索再世,他用的都是徽州古墨,只恨没收藏一幅,
我去他家十有八九在厨房里劈柴烧火,柴房里整整齐齐码好劈柴,都是过了尺的,他说煤气烧的东西不好吃,另外一个泥巴炉子上炭火炖着什么汤,他们可以炒几个小菜下着围棋喝着小酒搞一天,他有的就是时间。中途回上海住了一下子不习惯又回来了,后来县里要调他上来,他也不习惯上班点到,不去。一天抽6根烟,而且要剪成两截,喝茶要两碗交*喝,说调节温度,年年上街买明前茶,家里养一余几十斤的肥猫,他们回家也不管,一回来它也回来,不知道这次它怎么办?
根据政策他儿子可以回上海上大学和工作,一天上海通知他马上去办手续。其他人早跑过去了,他还纹丝不动,别人急了问:你是不是不想去啊?他说:还有一脚羊肉没有吃完!
这一次是孙老师家里拆迁,那里人也是同情他们让他们先把户口迁过去老屋,分了一套房子,终于在上海有了一个立足之地,真是令人唏嘘不己啊,两个大都市的人,被命运作弄抛到怎样的穷乡僻壤过来几十年。泯然乡人矣。真不知道要感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