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九十大寿,我同曾祖的房叔带着表弟、我的五个兄弟、小妹夫及小弟的女儿等九人前往贺寿,本来父亲打算前往的,因感冒,没成行。
姑奶奶住在湖北省崇阳县白霓桥镇的堰下刘家,那儿于我们来说是相邻的外省外县,离我这儿和我老家都有一百多公里路。交通不便,坐公共交通要多次中转才能到达。因此总体说来过往比较稀疏,其中数我最不孝,至今没去过姑奶奶家。只记得还是几十年,在老家见过姑奶奶及家人的,姑奶奶在我的印象中已经渐渐模糊了。
祖父过世时我曾说过,要找时间去看看姑奶奶,但那时因祖母健在,对祖父辈的情感凝聚到了祖母身上,去看姑奶奶的事,说说也就过去了。祖母九十有四而终,再次提到要去看姑奶奶,因为姑奶奶这时候已是我祖父辈中唯一健在代表者了。愿望归愿望,因在外工作的原因,我没能像其他兄弟一样有充足的时间支配,去看望姑奶奶。
这次表叔专程去我老家,告知要为姑奶奶做九十寿辰,全家知道这信息都异常高兴。兄弟们立即商讨起这事,并电话约我前往祝寿,这回怎么着我也该去看看姑奶奶了。
初十日,难得的好晴天。我驾车同大哥大弟小妹夫抄近路、表弟驾车绕道老家,载保叔二哥小弟从通城县往姑奶奶家。表弟选的路虽远,但平直些许,我这边虽近,全是山路,路狭弯多。我早晨8点出发,将近十一点才到白霓镇。表弟早出发一小时,但到时更晚了一点。插空,我们在镇上买了二箱烟花,正碰上骑摩托接我们的表叔。
从镇上往堰下刘家只有2—3公里路,眨眼的工夫便到了。姑奶奶家通过点边炮、放烟花,欢迎我们。大哥代表父亲同保叔恭敬的捧上刻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大字的木匾,我等兄弟随礼,落的也是父亲的名字,随礼时兄弟中有人建议是不是礼少包点,另塞给姑奶奶,遭多数人反对,我想反对是对的。
进屋就见着了我们的寿星姑奶奶。她老人家一脸慈祥,气色很不错,眼睛流露出喜悦的神采。细细端详,姑奶奶与祖父长相十分神似,尤其是耳朵,长长的,简直就是一个模型中铸成的。待坐定,怀着朝圣般的心理,我轻轻触摸了一回姑奶奶的耳朵,并告诉了我的看法。姑奶奶的听力依然很好,我话音不大,但她肯定听清了我说的,不停含笑掉点头,抓住我的手,久久不曾放下。我把另一只手搭上姑奶奶有点枯槁的手,摩挲着,脑海里泛起了祖母曾讲述过的祖辈们的沧桑故事。
曾听祖母说,姑奶不是嫁去那儿的,是兵荒马乱的某年又遇灾荒,许多人家断了炊烟,祖父家也一样,姑奶奶就这样跟人逃荒出去了。出走时姑奶奶还只是十多岁的孩子,一走,几十年没了音讯,不知死活。没出去的祖父母,靠野菜、草根充饥,最难时观音土都成了食物,那日子,自己能捱出一条性命就是幸运,别的谁还能顾得了呢。
解放后,大家的生活都开始有了转机和希望,姑奶奶一家也不例外,日子渐好后,思念在姑奶奶的心里滋长,凭儿时的记忆,开始打听寻找娘家的亲人,几年后,姑奶奶和姑姥爷硬是靠着两条腿,费尽辛苦,找到了娘家。从此两家有了往来。
在断断续续的交往中,我知道,姑奶奶一家生活还不错,逐步往好里过,也知道姑奶奶没有亲生子女,表姑是抱养的,表姑成人后,招了表叔上门,生育了三个儿女。再后来,听说姑姥爷走了,姑姥爷走时,表叔打来电报,可不巧的是我家小妹正于次日出嫁,天上又下着大雪,因此没能派人前往悼念,不管怎样,这事我家多少有点愧对姑奶和姥爷了。现今我小妹的女儿都已上了大学,期间我们兄弟每隔一二年会不会有人去看看姑奶奶,我一直只是听说,比如表叔表婶对姑奶奶很尊重孝敬啦,比如身体不错啦,比如早二年还能表婶喂猪啦等等什么的。
我再次打量了姑奶奶一番,姑奶奶的头发还只是花白,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显得十分清爽;姑奶奶的穿着非常得体合身,也非常整洁、干净,丝质面料的暗花棉袄,配以青色的裤子,显现老人端庄尊贵。我捻了捻衣裤,上下身都很厚实、柔软。感到姑奶奶的晚年生活的确美满幸福。这让人很开心。
来贺寿客人不少,吃饭的时候我粗略数了数,有十五桌之多,表叔还专门请了地方提琴戏班子来唱戏,我觉得有点铺张了。因为从房屋建设看,表叔家并不很富有,他家地盘虽然不小,沿公路有一幢连堂屋五间的砖混楼,后面还有个小四合院,但没起二楼,与当地人相比最多也就中游水平了。是不是表叔在借机会打别人的秋风呢?我断然不会这么想,表叔他们把姑奶奶侍奉得这么好,并在老人大寿时让其与亲戚朋友有了这样一个喜庆热闹团聚的机会,其根本是一个“孝”字。
席毕,我们告辞返程,表叔塞给大哥、我、表弟、我侄女各一个红包,我顺手塞到姑奶奶手上,姑奶奶以车子加油为由硬是塞到我口袋。返回的路上,我们揍了一下,我们的随礼差不多悉数退回。大哥发出了表叔表婶虽然不是姑奶奶的亲生骨肉,但胜似亲生骨肉的感慨;妹夫则说,姑奶奶被周全照料,身体又好,耳聪目明,手足灵便,活过百岁,不是问题;弟弟说,姑奶奶百岁,我们兄弟姊妹八人要每家一部车,浩浩荡荡再来祝寿。七嘴八舌话题很多。
我在想,这次确实准备不充分,没有照相留念,没有多同姑奶奶唠嗑,没留意姑奶奶历经艰辛苦难的牙,更没留意姑奶奶一双走过九十年的脚,只想今后能看到姑奶奶从九十岁走到一百的每一步。一百年后,做侄孙的我,也将是花甲老人,希望那时我能走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