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快乐是一缸悄悄话
我是一尾美丽的金鱼,快乐地生活在置有礁石、珊瑚、海藻、细沙的鱼缸内。
我的家园不算很大,大约只有0.5立方米的领地,但在我,足以是一个乐园。
我和同伴一块儿游戏,一块儿进餐,一块儿唠嗑儿,相处的融融怡怡。
我的视眼不受空间的局限。隔着透明的玻璃,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我的主人是一对医术高明的中年夫妇,言语不多,性情温和,极爱整洁。他们主攻中医,针灸技术堪称县城一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打扫庭室,迎来送往,珠联璧合。深夜还要悉心整理、认真研读。寒暑易节,雷打不动。对此,我很是佩服。
每天,前来的客人形形色色。有底气十足、八面玲珑的商人,有仪容大方、谈吐谨慎的政府官员,有文雅素净、礼貌谦和的教育界人士,有豪放淋漓、性情率真的打工子弟……
我惊奇地发现,这些人,活的并不快乐,似乎各有各的痛苦,不论男女,不论老少。
他们之中,有的蹙眉叹息,有的沉默木然,有的牢骚抱怨,有的捶胸顿足……
我还发现,他们痛苦的程度各不相同。
人,真是一群奇怪的生物。
夜晚来临,我和住在隔壁的乌龟大叔进行了一次真诚的交流,方式是长谈。
乌龟大叔的一席话,令我大为惊讶,令我从此对他刮目相看。别看他平日默默无语,慢慢腾腾,这其间自有其特定的合理存在的禅意。
他说,不论何种生物,何种生命,在本质上是苦的,是孤独的。
他说,生命的过程,是一场修行。选择了生命的形式,就得学会承受苦痛,力求快乐生活,活出生命的质感。
他说,承受苦痛是一种生存的能力,快乐生活是一种生存的哲学。
他说,生命之所以会有痛苦,是因其贪。何谓贪,即有欲,有我。要想快乐,需要做到无欲,忘我,无我。
看到我懵懵懂懂,似懂非懂,他还给我讲了他的爷爷的爷爷讲给他的许多关于人的故事。
千年之前,那个在小石潭边排遣郁闷的,叫柳宗元的文人,尽管求得片刻的宁静、片刻的快乐,但终究,还是冷的“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奇美的自然山水,一时令他忘我、忘忧,但意识深处,真正的“自我”仍在,所以,对他来说,欢愉,只能是暂时的过客。
相对于柳宗元,那个扛锄头,挑月色,自由行走于乡野小径的陶潜,似乎做得更彻底,活的更快乐一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失为一种无我而逍遥的境界。但,这种洒脱,相悖于现世的生存哲学,稍显一些自私,可以欣赏,却是效仿不来的。
九百多年前,那个高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那个与民同乐、乐民之乐的欧阳修,于命运的低靡处,对古圣贤所提倡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生存理念,身体力行到了恰到好处,独创了一种颇为积极的快乐的活法,那就是“以出世的态度做入世之人”。这朋友俩,活的可谓是现实而明智。
…………
那一夜,我第一次彻底失眠。
我想了许久,想了许多。
想起了前天来的那位特殊的小客人,隔着玻璃,在我面前手舞足蹈,用很不清晰的吐字和我说了足足一个钟点的悄悄话。在《观音菩萨》的柔和声乐中,佛光照亮了那张花一样的笑脸,仿佛病痛从来没有过。这就是人间真正意义上的天使吧。天使面前,那些所谓的痛苦,所谓的快乐,都肤浅得多。
窗边照进了第一缕曙光,于我恰如醍醐灌顶:
若人人都能做回自己生命初始的天使,永葆真纯善美,记得感动,心存感恩,不论身在何处,身居何职,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病弱,快乐,一定会像空气,时时相伴。
快乐是一缸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