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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云实属偶然。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与学生会的一帮兄弟在学校门口搭好台子,为这天的迎国庆上街服务活动做准备。按照事先的分工,我负责为行人做血型检测。为了增加行人参与这项活动的积极性,我特意找来了一本研究血型与人生关系的书籍。没想到这一招还果然奏效,前来验血型的人络绎不绝,当然他们更加关注的是书中对自己生前身后的解读是否准确。快临近中午,街上的行人都急勿勿地往家里赶,前来验血的人慢慢少了。
这时我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往我这儿张望。她就站在街道对面的树荫下,穿着一件长袖的花的确凉衬衣,袖口严实地套着手腕,下边穿着一条深蓝色的直筒裤,梳着长长的马尾辫,两手不停地绞着一块白色的手绢,脸上露出犹豫、紧张的神色。
我当时想,她大概是想前来验血型的,可能看到我们清一色的小伙子,怕难为情,不敢近前。我便远远地,用目光向她示意,然后向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她朝我望了一下,犹豫了很久,直到验血的人都走光了,才穿过街道,走到我面前。我本能地看了她一眼,她脸一红,显得很羞涩,白净的脸上泛出一小片红霞。她的手很细嫩,为她采血时我心里有阵莫名的悸动。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是O型。我把事先印好的一份血型解读资料交给了她,她读完资料,眼里充满了好奇,并向我投来感激的一暼,脸显得更加绯红,写满了羞涩。
在女生面前,我一向显得很拘谨,但在她的羞怯和柔弱面前,似乎找到了某种自信,也似乎有了某种期待。在她感激地道一声“谢谢你”之后,我很友善地告诉她,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把那本书借给她看。她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满是兴奋。她说,太好了,我一定会来找你的。然后迈着欢快的步子,甩着马尾辫,走进了校园大门。原来她竟和我同校!不知为何,心底竟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惊喜来。
周五晚饭过后,室友们一改往日的邋遢模样,西装笔挺,皮鞋雪亮,心和脚步一起向着旁边那幢女生宿舍楼飞去。寝室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已习惯了周末的这段寂寞时光。通常我会一个人沿着甘棠湖畔走上半圈,从极其舒缓的步音中感受人生的轻快与沉重,在月光下幽暗的树影里寻觅一种梦似的迷离,让自己在荷尔蒙作用下的本能亢奋中平静下来。我深知,因为我的贫穷,我没有资格在这种本能的亢奋下作出任何实际的行动。所以,我自认为是一个能控制力极强的人,这种控制力的力量源泉,乃是我的贫穷。
洗完澡,我刚准备出门,门口响起一声纤弱的音,有人在吗?找谁啊,都出去了。我边说边往门口走去,打开门,眼前站着的竟是她!依然是那天的一身穿着,依然是一脸的羞怯!尽管潜意识中知道她会来,我还是有点激动和紧张,竟然忘记了让她进来。你还记得我吗,那天你帮我验过血型。我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那本书能借我吗,你说过可以借给我看的。我赶紧从书桌里取出书来,交给她。她很感激地对我说,谢谢你,我会尽快还你的。我说,没关系,你慢慢看,不用急着还。我说,要不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她一脸的善良与清纯,已使我失去了那道关于贫穷与资格的脆弱防线。
第一次和女孩散步,心里的感觉很是微妙,兴奋、紧张、胆怯交织在一起。走出校园前的那段路,心比脚步还要慌张和急切。彼此的沉默和一前一后的丈八距离,就是她和我这种情绪的表达式。到了湖边,我们自然地并排而行,但仍保持着一定的横向距离。我们的对话也渐次多了起来。她叫云,是护士班一年级新生。她说她第一次知道我是因为校广播播送的我的一篇散文,说这篇散文很优美,她听完后感动得哭了。还说学校迎新生晚会上听过我表演的口琴独奏,觉得我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也是一个很友善的人,就象一位大哥哥。听完她这席话,那种蠢蠢欲动的念头,顿时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兄妹情所覆盖,纯洁了许多。那种感觉令我有一种神圣感。我说,你以后就叫我哥吧。
自此以后,我的周末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观,不再象以前那样孤寂和落寞。偶然,我也会到云寝室去坐坐,她也会邀我出去散步,但她每次话语都不多,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滔滔不绝,而她则总是默默听着。我渐渐发现,她脸上时常带着一丝忧郁,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天下午,我和几个室友去看电影,从电影院走出来时外面下着雨。经过湖边时我惊奇地发现,云正撑着伞,在湖边孒孒而行,一脸的忧伤。我顿时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心疼,赶紧走到她的面前。她很勉强的笑了笑,脸色很苍白,雨色中显更忧郁。这情景让我想起戴望舒那首《雨巷》。我说,你干嘛这么愁苦的样子啊,我的妹妹应该不是这样子的。她说,哥,你相不相信有一天我会出走,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听完这话我首先感到很惊奇,然后是震惊。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她受到了什么事情打击?我很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她戚戚地说,哥,你是个好人,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除了父母,唯一关心我的人就是你,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和帮助,但是有些事谁也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才能解决。她说着这些时,一脸的认真,而我感觉自渐形愧。其实我并未曾给过她什么实质上的帮助,反而是她陪着我度过了许多个快乐的周末。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眼前总是浮现雨中湖边那个孤寂的身影。她那满脸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忧伤,到底因何而起,无论我怎么思前想后,就是不能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第二天一早,我就来到云的寝室,她刚好不在,我便向她的同室打听云是不是有什么事。她的同室都说云平时很少说话,基本上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但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生活中经常帮助她们。她家就在九江市内,但很少回家,礼拜也经常在教室看书。她很喜欢写日记,常常在被窝里借着手电筒写到深夜。她们还说云虽然很少说话,但说到我的次数倒不少,她说我就象她的亲哥哥。从云寝室出来,我心里不是滋味,有感动,但更多的是某种担心。
之后的一段时间,那种莫名的担心与日俱增。尽管我总是想方设法想让她快乐起来,但我还是从她有些勉强的快乐中,读出她深藏心底的隐痛。我想,一个人的心思,不管是快乐的还是悲苦,都有各自排解方式和途径,但能否使情绪从峰尖或谷底回归平静,关键还是在于自身。对于云,也许她确实有那么一件她自己认为秘不可宣的事情,使她忧伤着,而我能做的,恐怕也就仅仅是给她一些精神上的慰藉,让她在心灵幽暗的时候,有一盏灯亮在前方。
不久,我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实习。离校前的那个晚上,云送给我一件礼物,是一个瓷质的少女塑像,说到那儿后要给她写信,她会盼着的。我也照例开导她一番,要她振作点,别跟自己过不去。多交些朋友,对知心的人要敞开心扉,不要把自己锁起来,让人猜不透。不要对过去的不快念念不忘,要珍惜现在的美好,……。尽管我这些话多少走着些套路,但云听着还是很感动,眼里闪着泪花。因着她的感动,我心里也涨满了牵挂和惆怅。
实习生活是很紧张的,尽管时间是一年,但医院科室分类多,一个个轮着学过来,时间也就显得很紧凑,感觉该学的知识和技能所须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刚开始那段时间,由于还存在一个适应的问题,学习显得更加紧张。再加上没完没了的夜班,属于自己的时间已是很少,难以挤出时间来写信,所以我没能履现对云的承诺。云在来信中也表示出不满,但在得到我的解释后,她反而要求我不要给她写信,说是她很好,叫我放心。但我深知,她内心里还是很希望我去关心和安慰她的,因为从她的信纸上分明留着些泪水浸渍过的痕迹。
沉寂了半年之后,云突然来信了,她说自己生病了,在住院,很无聊,就给我写了这封信,还说不用我回信,也不用担心她。都生病了,我怎能不担心呢。所以我赶紧回信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直到我两个星期一连去了三封信后,她才给我回信。说再也不想瞒我了,她从小就有心脏病,而且是先天性心脏病,现在没法开刀。我读着这封信时,竟止不住流下了眼泪,不禁为她感到可惜和悲哀。
实习结束,我返校参加完毕业考,接着就是紧张地等待工作分配。在和老师同学依依惜别之后,我和云相约来到甘棠湖边。我跟她说了许多告别的话,并把我自己写的一幅书法和一支钢笔送给了她。开始她沉默不语,脸上满是悲伤与无奈。当我说到我这一走可能就是永远的再见时,她哭了,哭得很伤心。我噙着眼泪为她摸去脸上的泪水,对她说不管我走到哪里,我还会和她保持联系的。她悠悠地说,哥,这三年来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可能现在我就不会站你面前了。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能展示你才华的工作,找到一个很好的妻子,我会默默地为你们祝福的。哥,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个孤儿,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现在在哪里。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要去远行吗,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这么做,我要去寻找,永远地找下去……。当她说着这些的时候,我很悲戚,泪水再一次打湿了眼眶。
经历了一个多月颇费周折的工作分配,我踏上了异乡的旅程。我和云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一年后,云也毕业了,被分配到一个郊区乡镇卫生院做护士。她在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说,我送她的那幅字一直挂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它,就想起我。
听人说,她上班半年后就辞去了工作,同学中再也没人见到过她。不知她是否真的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否寻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
时隔十年,我重新来到了曾经留下过我和云足迹的甘棠湖边,坐在那条熟悉的石凳上,望着澹澹的湖水,心里涌起阵阵涟漪。黄昏的天边,一抹彩云,向着血红的夕阳,纤纤而去。
20040522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