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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条河很长,河长桥也多,其中有座桥叫红绿桥。红绿桥的南端是桥南村,北端是桥北村,红绿桥是两个村庄最直接的通道。这河边的村庄大多因桥得名,比如上游有石桥村,木桥村,下游有拱桥村,新桥村。红绿桥原来不叫红绿桥,叫虹桥,只因为桥头有个女人叫红,桥尾有个女人叫绿,才被男人们叫了红绿桥,本来的名字反让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女人红生在桥南村,长在桥南村,嫁也在桥南村。女人绿好像故意要同女人红铆着劲,拧着干,她生在桥北村,长在桥北村,嫁的也是桥北村的人家。女人红不愿跨过河,女人绿也不屑从桥上过。
两个女人就在桥的两头摇曳生姿。
在桥北村男人的眼里,女人红就是一朵落地的南瓜花,淳厚,妩媚。一只蜂儿偶尔落在了她的花心,再出来必定是一身醇香的花粉。桥北村男人喜欢的就是这身沾露带蜜的花粉。可在桥南村男人的眼里,女人绿就是一朵高挑的凤尾花,轻薄,野艳。她的花瓣就像是蛇的信子,只要一触及,便中了无可救药的毒。桥南村男人喜欢的,恰恰就是这种带有剧毒的蛇信子。
乍一看,这两个女人是河边两道迥然不同的风景。其实,她们是一对苦瓜,一根藤上两只苦命的瓜,谁也说不清谁比谁苦。女人红十八岁嫁人,嫁的是本村的一个孤儿寡母家,不想这孤儿的命竟然是苦胆做的,比苦瓜还要苦上十分。孤儿快三十才娶了女人红,新婚不到三个月,去山沟里砍柴,被一条棋盘蛇咬了脚后跟,身子肿得像个水桶,没过两天就一命呜呼了,仅留给女人红一个遗腹子,一个瞎眼的老娘,和两间破破烂烂的瓦屋。
村里谣传,这女人红看是善相,实际上是克夫的生庚八字,三个月不到就克死自家男人了。这谣传就像一则咒语,粘贴在女人红身上,再也没有哪个男人敢打女人红的主意了。你南瓜花儿开得再泼辣,再红旺,可娘生爹养的命只一条,怎么着也不能白搭在女人身上了。你就开你的花儿吧。这男人们眼巴巴地守着一朵鲜花,闻闻,嗅嗅,然后回去搂着自家女人,要不就是咬着被窝角,在漫漫长夜里做上一两回春梦,也算过了瘾解了馋。
这可苦了女人红。男人命不争气绝了,可女人红不能随他去绝,女人红的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地过。女人红先是像孤儿一样,一锄刨天,一锄砍地,向天地张口要饭吃伸手要衣穿。可毕竟孤儿寡母的,人微力贱,煎过来熬过去,这日子就像那几亩薄地,越来越寡瘦了,越来越淡味了。锄田刨地这活路是没指望了,可孩子好歹得拉扯大呀,总不能拖儿携幼地往绝路上走。一个人琢磨了一段日子,日思夜想了一些日子,另一条活路就现在了眼前,女人红瞧中了桥头那块风水宝地,那里过往人多,女人红谋划着要在桥头开片小店。从箱底被角搜出自己死抠活攒的几个小钱,左赊右借,请人盖了一间简易的棚垛,进了百十样小货,一片小小店铺很快就开张了。村里有个读了几年古书的老头,也许是闲着无事,一日用一页红纸写了三个字——女人红,替女人红贴在棚垛的额头上,算是店名了。
用村里人的话说,瞎眼鸡崽天照顾,这片小店还真给了女人红一条亮敞敞的活路。也正应了那句老话,肥田不如瘦店吧。三两年工夫,女人红便拆了棚垛,垒了三间土屋,不过货架上仍是那百十样小货,营生仍是那针孔上削铁的营生。有了女人,有了房子,桥头就热闹了。女人们买个针头线脑,或者肥皂纽扣儿,一坐就是老半天,都是睡过男人生过娃的过来人,一些话说得女人红耳热心跳,胸部上真就有一朵南瓜花含苞欲放了。而男人们呢,有时买包烟,有时讨杯水喝,而不管喝水的还是买烟的,一旦磨磨蹭蹭进了屋,绝不会轻易走人。他们也要逗一会儿乐子,嘴上讨些便宜,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说起来也没什么恶意,无非就是荤荤素素开上几句玩笑,让女人含羞带怒地急一回,这乡间的日子么,本就是这么打发的。嘴上沾便宜的,女人红由着他沾去,而碰上动手动脚的,女人红就不客气了。该用棍子时用棍子,该用扫帚时用扫帚,甚至该动刀子时真个要动刀子,绝不能手软着。那些男人没一个得逞的,可吃了亏谁也不敢声张,哪个男人敢揽上一个欺负孤儿寡母的恶名呢。这日子也就太平着。
女人红的日子红火了,桥南村没人眼热,可桥北村有人眼热了。眼热女人红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叫女人绿的女人。别人眼热女人红肯定会遭人指责,会遭人唾骂,你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去同人家孤儿寡母争什么。可女人绿就不一样,甚至有人劝女人绿学着女人红,同样到桥头开片小店。那人这样劝说自有他劝说的道道。其实,这女人绿的命比女人红还要苦些。女人绿也是不到二十岁出嫁,嫁的本来是村子里一户境况较好的人家,她男人看起来身强体壮的,谁知却是一个药罐子,三天两头的病,老是裹了一腹中药味。病了好,好了又病,这么反反复复,折腾来折腾去,好端端的一个家竟成了一只烂筛子,盛不了米也装不了糠。家里头仅有的几个钱很快散了,能换钱的东西也都换了钱,煎成了汤药,可男人的病依旧不见起色,到后来,只能东挪西借,男人的病也渐入膏肓了,最后一命归西,只留下几间泥巴屋,一个懵懂无知的崽,一个半老不死的爹,和一摊子药账。
男人走了,女人绿先是像女人红一样在黄土堆里刨食。无赖做事的手少,吃饭的嘴多,老是入不敷出,就连孩子也跟着饥一顿饱一顿,瘦得几乎没人样了。日子再这么转下去,迟早要追随男人归西了。
这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吧。这开店的活路是一条养人的活路,女人红能做,女人绿也能做,女人红的日子红红火火,女人绿的日子也绝不会蔫到哪里去。这么一来,女人绿也请人在桥头盖了个窝棚,摆上百十样小货,吆喝开了自己的营生。桥北有了女人绿,桥南女人红的棚垛就冷淡了许多,一样的货物,同样的价格,桥南的人不进女人绿的草棚,桥北的人也不再来女人红的铺子,邻里乡亲的,谁好意思舍近求远哩。女人绿原以为像女人红一样,三两年草棚能变成金銮殿,女人绿也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谁知村子里的生意有限,养一家小店有盈,养两家却是半饥不饱,勉强混口饭吃都十分艰难了。女人绿的日子没能好起来,女人红的境况很快也惨淡下去了。这两个女人好比一根藤上的两只苦蚂蚱,左蹦跶不是,右蹦跶也不是,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撂在了桥头。
桥头的女人命苦,村里人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家,遇上风调雨顺,尚能温饱无忧。倘若碰上天灾人祸,那坎儿就难过去了。生老病死要钱,子女读书要钱,嫁女娶媳要钱,柴米油盐要钱。没钱就没日月了,没生活了。可土堆里能长金子生银子么。这守着泥土度日月的活法是没盼头了。哪儿路宽哪儿走,哪里钱多哪里去。年轻人一个个往城里钻,开始是县城,后来是省城,再后来就海阔天空,四海为家了。村里人大多没什么文化,有的只是一身力气,挑砖头,刨路基,干的都是要死要命的脏活累活,省吃俭用的,一年也积不了几个钱。慢慢地,村里就有人往邪路上走了。偷盗扒窃,打砸抢劫,什么来钱快就干什么。三天两头有警车在村前的土路上鸣叫,有人蹲了监,也有人挨了枪子。没蹲监没挨枪子的,早挨了刀子,一个大活人出去,回来的却是一盒子骨灰。桥南村的铁柱子,那么大块的个儿,欢天喜地的出去,年底他大叔拎回来的骨灰盛到碗里还不够一饭碗。
重新打量一遍村子里的人家,有几户的确有了钱,可人家那钱不是牺牲了性命留给父母的几个安慰钱,就是掉胳膊断腿的工伤赔款。那丢了魂丧了命的,钱再多又有什么用,显见不是一个养爷的活法。唯有桥北村的一户人家,钱挣了,三层高的楼房起身了,外墙还贴了白花花的一片瓷,可人家什么事也没有,一个个心宽体胖,过年的时候三个女儿涂脂抹粉,穿金戴银在村子里招摇。原想着是一个断子绝孙的户,可一眨眼想上门做女婿的大把,他家还挑肥拣瘦,身高体重如何,文化水平如何,就差没量三围没比武招亲。人家凭什么招摇,就凭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她们在外面干什么,她们又能干什么,大字不识几个,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她们做小姐,小姐是干什么的哟,陪男人睡觉。啊,呸!啊呸有什么用,可人家有钱,人家有钱还什么事都没有,这就是能耐,有钱的是大爷,有钱的小姐也是你大爷,就算你眼睛瞪成了牛卵子也没用。村里人一下子想透了,悟明了,看澈了,这女人陪男人睡觉本是天经地义的事,陪谁睡不是睡,何况还能生钱。女人屁股下面垫着金垫子呢,村子里的年轻女人一窝蜂似的走了,把一个泥土的村庄留给了身后的老少爷们。
一夜之间,村里的男人们几乎全成了苦行僧式的光棍,一个个清心寡欲地煎熬着。衣着光鲜了,生活里有了肉,有了鱼,甚至还有了房子,有了摩托车,可被窝里枕头边却少了人,少了女人。夜晚就无比漫长了。寂寞难耐的男人们开始在村子里游荡,像野狗一样瞪着发绿的眼睛,在别人的窗户下,或者房前屋后。可村子里不是瘪了嘴掉了牙的老婆婆,就是同自个一样孤孤寂寂的爷们。这日子没钱苦,有钱也是个苦。
后来,男人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去了桥头。桥南村的男人去了女人红这边,桥北村的男人去了女人绿那里。女人们努力支撑了一阵子,他们谁也捞不着她们什么便宜,可能够聚在女人身边,说说荤话,过过嘴瘾,总比一个人猴在土屋里干熬着多个乐子。天长日久,女人们渐渐支持不住了,慢慢地,狐媚的本相就现了。也说不清她们什么时候开始同男人们扯在了一起,反正就像米粉沾了水成糊了。先是女人绿同一个叫巴豆的男人好上了,巴豆是桥南村的,他的女人长得妖,从邮局寄回来的票子也多,每个月都有,开始三五百,后来就三五千,再后来就没钱回了,连女人也没了踪影。村里人说,女人绿八成是瞄上了巴豆的钱。巴豆待女人绿也慷慨,每回都是一百两百的给,巴豆给一回,女人绿就陪他睡一回,给的乐意,陪的心甘情愿,谁也不亏欠谁的。那会儿巴豆不愁什么,钱嘛,没有了女人会寄回来,女人的身子就是银行,只要银行在还愁没钱花,更何况给女人绿的仅仅是个零头呢。巴豆有理由快乐他的快乐。
这女人绿似乎是妖狐变的,全身积满了要命的狐毒,巴豆一近身就上了瘾,再也脱不了那毒。村里人都说,巴豆的家底就像他的身子骨一样,让女人绿给掏空了。其实这话有点冤了女人绿,巴豆女人寄回来的那几个钱早让巴豆砌到房子上去了,后来他女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没了音信,巴豆哪里还会有钱呢。没了钱的巴豆依然常去女人绿那里,可去了也是白去,女人绿的身子他是再也亲近不了了。女人绿不能指望没钱的巴豆养着,她上有老下有小,全家的嘴巴凑在一块,就是一个大窟窿,拿什么填呀,总不能将巴豆塞进去吧。女人绿有女人绿的苦衷,巴豆好像也不怨什么,想去仍旧去,一样风雨无阻。
巴豆没戏了,可别的男人好戏才开始呢。这女人绿似乎是豁出去了,草屋里日夜断不了男人的声音。只有一点,桥北村的男人醒得晚,等他们发觉时女人绿早成了桥南村男人的二亩三分地,稻子都不知收了几茬了。桥北村的男人恨自己笨呀,这么一朵野艳的凤尾花,眼睁睁瞅着给桥南村那帮狗日的糟蹋了,自个连个响屁都没捞到。可他们也暗自庆幸,甚至有些幸灾乐祸,桥南村那帮女人在外面是白混了,她们的男人一转手又将钱给了女人绿,不管这女人绿怎么着,她终归是桥北村的人呀。你桥南村的人钱再多,还不是老老实实扔进了桥北人的腰包。
桥北村的男人这么一想,心底的石头像是落了地,陡然轻松了许多,可一落到暗夜里,孤寂地守着被窝筒的时候,男人们心里又不平衡了,是呀,他们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呢。那么妖的一个女人,凭什么就给桥南村那帮狗娘养的睡了。桥北村男人怒发冲冠地过了桥,他们暗暗发誓,他们要像桥南村的男人睡了女人绿那样睡了女人红,花多少钱也在所不惜。
桥北村第一个跨过桥的男人是八刀。第一个在女人红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也是八刀。八刀原来是个很凶悍的人,早两年他邀了几个兄弟去了城里,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再回来却掉了一只胳膊,整个人彻底萎了。八刀的婆姨是个令人馋涎欲滴的女人,年轻,且又数一数二的漂亮,曾替八刀挣足了面子。那会儿八刀不需要女人做什么,只将女人当花瓶一样在家摆着,可八刀成了废人后情形就不一样了,家里头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两个卵子肉碰肉,穷得做铃铛响了。八刀灰溜溜的,只好忍痛割爱,放了女人出去挣钱,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而八刀的女人呢,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经过八刀这么多年的细心调教,观音菩萨也快成母夜叉了,挣回来的银子自然就不是小数目。有女人撑着腰杆,八刀的胸又挺了起来,走路卷着风,说话时嗓门也爆了,甚至比没掉胳膊时还要来劲。
桥那头热热闹闹的时候,女人红的店里却是冷冷清清,连根鬼毛也找不见。偶尔有个男人路过,买包烟,或者拿个打火机,在窗口站一站,没说两句话就往桥北走了。女人红看着他径直走进了女人绿的草屋,甚至她还听到了女人绿的笑声,野野的,像水一样从河面上漫漶过来。女人红暗暗有些后悔,那天她真不该往八刀脸上扇那一巴掌,一巴掌五根红指印哩,说有多狠就有多狠。还有更狠的呢,他八刀本来就只剩下半截胳膊了,女人红一扫帚抽过去,八刀的嘴一哆嗦,那半截胳膊差点当场掉了地。这人要脸,树要皮,他八刀再怎么过火他也是个男人呐。女人红的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八刀好像不在意女人红的脸色,就算女人红脸上能拧出水,拧出钉子,八刀依然厚着脸皮流着涎水往前蹭。这八刀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呢。八十岁的婆婆吃蚕豆,反正有的是软磨硬泡的工夫,还愁消解不了一粒小小的蚕豆花。这时间拖得久了,女人红渐渐招架不住了,谁好意思天天往一张笑脸上倒屎倒尿呢。女人红慢慢就软乎了,慢慢就有了笑脸,慢慢就有了细语轻声。八刀呢,慢慢顺着女人红的软处往前爬,慢慢就爬上了女人红的草铺,慢慢就爬上了女人红的身体。
因了八刀,女人红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但这起色又是有限度的,毕竟八刀少了一条胳膊。花八刀的钱,女人红手软。再细想一下,八刀的女人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家不得不靠出卖身子挣钱活命,这日子还能活出什么滋味呢。同是女人,女人红对八刀的女人不自觉多了几分慨叹和怜悯,对八刀呢,更多了几分绵软和温柔。
八刀在桥南村得了手,桥北村的男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们紧跟在八刀的后面,亦步亦趋,八刀揩油,他们吃醋,这女人红的身边也像女人绿一样男荤女素地热闹了。这南瓜花也是花,虽然没有凤尾花野艳,抢眼,可一样扬粉吐蜜,一样招蜂惹蝶。慢慢地,同女人红相好的男人就多了,桥北村的口袋一只只向女人红敞开了。
这红绿桥上的行人眼见得多了起来,来来往往,像是在赶集。可女人绿见不得这热闹,特别是见不得女人红那边热闹。桥北村的男人往桥南村跑,在女人绿眼里,那哪是男人在跑,那分明是银子在跑钞票在跑呀,那些银子钞票过了桥,一眨眼就没了影,全钻进女人红的口袋了。女人绿像一束凤尾花一样,一脸媚笑地立在桥头,她想堵住桥北男人的去路。女人绿一抛媚眼,迎着男人说,过桥去?男人说,嗯。进屋里坐坐,喝杯茶再走哦。不坐不坐。桥北村的男人嘴上说着,脚底下早迈了一大步,只恨不能一步奔过桥去。赶死呀,小心掉到河里喂王八。女人绿朝男人的背影啐了一口,恨恨地骂。她的骂声再高也成了风,男人听不见了,他早进了女人红的屋子。
来来往往久了,慢慢就成了习惯。桥南的男人拥着桥北的女人绿,桥北的男人反过来簇着桥南的女人红,日子就这么颠来倒去的运转着。一年一度的年关近了,桥两头的女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这些时日,桥两头的男人也安分了,一个个老老实实猴在家,谁也不出门,出门也不往桥边走。桥两头的店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冷淡得有点吓人。巴豆倒是过了几次桥,可每次都碰到女人绿在骂人,左一声狗娘养的,右一声*子养的,巴豆知道女人绿不是骂她,可他不清楚她到底在骂谁。巴豆从桥上回来了,女人绿还在骂,狗娘养的,鸡,*子养的。而女人红呢,就一直在屋子里沉默着,整个年关不见她出门,也听不见她说话。
红绿桥的春节就在女人绿的骂声中过去了。春天开始的时候,村子里的女人又像候鸟一样往外飞了,一些刚成年的女孩趁机汇入了人流,队伍更加浩荡了。女人们走了,男人们又该活泛了。桥两头的女人在心里暗暗期盼着,她们甚至琢磨了许多话,硬的,软的,狠的,毒的,虚情的,假意的,半真半假的,半痴半迷的,什么话儿都有。她们要拿这些话当扫帚,扫在男人头上,当唾沫,吐在男人脸上,也当枕头,偎在男人耳边。
一个春天过去了,男人们没有来。
一个夏天又过去了,男人们还是没有来。
女人绿坐不住了,一个人过了桥,在桥北村转了一圈。沤在她肚子里的那些话都馊臭了,糜烂了,可就是找不到发泄的对象,那些男人鬼影也没见着一个,这帮狗娘养的好像串通一气,不知藏哪去了。后来,还是那个叫巴豆的男人泄露了秘密。原来下游的新桥村来了一帮外地女人,在国道的旁边租了房,开了店,用她们的身体洗劫过往男人的钱包。桥南桥北的男人闻了腥味,全都望新桥村去了,还有谁惦记着桥头桥尾呢。这狗日的男人呐。
该骂的骂过了,可桥头桥尾依然冷清一片,生活清汤寡水的,见不着丝毫油荤了。这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秋天的时候,两个女人不约而同清理了铺子,在门上吊了锁,离开了红绿桥。这一去有如远走他乡的黄鹤,杳无音信了。等村子里的男人们察觉,门上的锁早落了厚厚一层红锈。之后,桥南桥北再也没人见过女人红和女人绿,那几间草房也一直空着,看着它们在风雨里倾倒,坍塌,慢慢夷为了平地。
几年后,桥南村有个女人领了一个陌生男人回来,那男人谢了顶,鼓着眼,凸着肚,足够做女人父亲了。可就是这个难看死了的秃顶男人给村里人带来了好运。他成立了一家石材公司,引导村里人开山取石,磨石板,雕石像,刻石牌,据说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男人们摇身一变,全成了秃顶男人的打工仔,他们还用女人们赚来的钱入了股,年底除了工资还分了不少红利。女人们陆陆续续回了家,就是不见女人红和女人绿。那红绿桥也修葺一新了,不过仍叫红绿桥,叫惯了,男人们怎么也改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