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几声炸雷。
早晨,有村民山边放牛回来,说:“一瓣岩石,从山崖上滚落下来,停在一块地箕见方的平地上。”消息从那村民的嘴里传开,渐渐山村的空气里似乎弥散起一股不祥的味道,年岁大一点的人开始窃窃议论以前的一些往事,有人不时喟然叹息。
话,传到了铁仔耳朵里。铁仔于是匆匆出门,想去看看那岩石的究竟。他一边掏出手机,拨打钢仔,可一连拨打了几次,楞是没人接听。铁仔的心,感到一点点下沉,突然脚下踩滑,连着打了几个乱窜,吓出一身冷汗。然而,人未立稳,铁仔又开始重拨,“嘟……嘟……”电话在“嘟”了几次后居然接通,铁仔迫不及待地呼叫:“喂喂……老大吗?”电话那头,传来钢仔得意的声音:“是我,我和几个朋友玩桌球正来劲,少烦我。”说完,挂了。
铁子嘘了一口气,振了振精神,知道是自己瞎猜想折腾了,返身不再去看山崖滚落的石头,电话打给了华仔:“华仔,起来了没?几天没活动,手开始痒痒了,搓上一把?”华仔睡意朦胧,听到相约赌博,来了精神。不多一会,就凑了几个不知深浅的人,开始砌起了万里长城。
玩了一会,铁仔手气不佳,想到了早晨那些事,心里忒烦,不时把眼睛瞟离桌面,环顾周边。这会,让他似乎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少了许多凑热闹、吊角的。再看华仔,好像不在状态,配合很不默契,几次让煮熟的鸭子飞了。铁仔指头敲着桌面,脸色泛青,一脸的横肉开始饱绽。
“二位兄弟,看你们手气不好,散了吧?”有人知趣地试探。
“早着呢,忙什么?”华仔瞪着那人白了一眼,一句话堵住了那人的嘴。那人小心地陪着笑脸,铁仔冷眼盯着。麻将机把麻将自动推上桌面,另一人慌忙去点骰子,二只骰子一阵狂舞,渐渐停了下来,上面点数又是显示1和4。铁仔的心,再次“咯噔”一下,心想今天这骰子是出鬼了,老是显示“要死”“要死”,他眉毛一拧,手一挥,口里嘣出三个字:“不玩了!”大家面面相觑,收拾桌子上的红头,散了开去。
这时,电话响起,铁仔拿起电话,电话那头是钢仔的马崽,他话语慌乱,语无伦次:“钢—钢仔……出--出事--了……钢……”铁子一惊,一把拽起华子,“华仔,老大出事了!快快。”话没说完,二人已跑到了车前。
铁仔与华仔一个打电话,一个让车旋成一股风。不多一会儿,二兄弟就赶到了钢子出事的地方。那会,洒落地上的鲜血,还殷红冒着热气,几个人正七手八脚把钢仔往车里送,场子没有斗殴的痕迹,也看不出谁是凶手。铁仔和华仔扫了一眼拥挤的人们,挤到车里。钢仔脸色苍白,铁仔歇斯底里吼叫:“是谁?是谁害了我大哥?”拳头拧得出水,在空中舞动,没有人回答。华仔发觉钢仔的嘴巴在嗡动,铁子把耳朵贴了过去,钢仔断断续续说:“没--想--到……去--医--院……”
车向医院飞驰,从乡镇到县级再到省级,处理、急救,依然阻止不住死神紧逼脚步,他们选择包机,直飞大都市,用金钱与死神在蓝天上争夺着时间。
那时,小小山村也炸开了锅。几位长者,仿佛自己已是神灵的化身,绘声绘色,重温曾经的见闻,预测着钢仔的吉凶未来。
村东一位老者,离钢仔家近,还是钢仔的长辈,在他面前挤了不少好奇的听众,老者“叭哒”旱烟,吐出几口云雾,开始讲述着与钢仔有关的一些事情。
“三十年前,一个初春的下午,天空骤然布满了阴云,村子一片昏暗,我从田间回来,坐在那里躲避即将来临的风雨。”说话间,老者指了指大门口的石墩,脸上凝聚着严肃的神情。“突然,天空一道强光闪向对面的山崖,紧接一声炸响,地动山摇。”老者说这话的时候身子一震,似乎还心有余悸,他扫了一眼凝神静听的众人,继续自问自答地说道开来:“你们猜怎么着了?那声炸雷响过,我听到了一个婴儿的哭声,原来那刻钢子出世了。”顿了顿,老者夸张了一下表情,“这还不是最怪的……”看到大伙瞪得溜圆的眼睛,他才把话说完,“更奇怪的是村里铁仔、华仔也是那一夜出生的!”
“这么个小村子一天之内出生三个男孩,确是奇事。”大家议论纷纷。
老者干咳了几声,大家把目光又集中到了老者身上,老者沉凝了片刻,紧皱眉头,神情更加神秘严肃,他缓缓开口:“当时,人们也像现在这会一样,很是热议了一番,还有人去那山崖上看过,原来耸立的一块岩石那天被雷电击中,分成了三瓣。”大家惊疑得睁大了眼睛,半天合不上嘴巴。
老者看着大家惊疑,“叭哒”二口烟,接着说:“虽然当时大家也同你们一样,很多人感到十分惊讶,但也就一阵子,几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的儿子,能咋样?以后的一些年也没见的有什么特别,大家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事。”
“他们哥仨,可是我们这远近闻名的地头蛇哦。”不知是谁这样小声冒出一句。
老者长长的“唉”了一声,“造孽哦,这三个把子!公安至今还在追查呢,只是他们钱多,暂时能摆平。”
“是哦,听说他们哥仨,经常去很远的地方杀‘猪’(诈赌),身上还有血案哩!”又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说话。
“唉,这事怕八成是真的,早几年前,那被雷击的三瓣石头逢里,有血一样的东西流出,现在还能看到呢。”有人这样说,还有人起身向那山崖望去。
“真的哩!隐约能看见那石逢中有暗红的东西。”有人一边说,一边往人堆里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没人想散开去。
“大家别乱说,他们哥仨可是好人!”有人出来打抱不平了。
“是哦,是哦,没看到他们在家乡做过什么坏事,前些天有个婆婆没钱看病,钢仔还给了她100块钱呢。”
“婚庆喜丧,他们哥仨,出手都很大方。”
“村里那条道路改造,还不是他们哥仨力出的大,怕有万把块吧?”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人唱着哥仨的赞歌,也有人不屑一顾。
一个与哥仨混得近的人说:“他们有时下手太狠,有个外来人到本地做买卖,哥仨看他家底厚实,耍一出美人计,当场掏了人家几万元现抄,还逼迫人家打下十多万元的欠条,弄得那人,既丢了生意本钱,还妻离子散,太造孽了。”
一个做房子的主儿也说话了,“只因我手续齐全就没尊重他们哥仨,结果他们就干涉,乡镇政府也不敢给我撑腰说话,事情硬是给他们搅黄了,至今还搁在那儿呢。这会三瓣石平白滚落一个,怕有戏看了。”这人说完轻松地吐了一口气。
一辆摩托驶来,人们把目光转向了车上的后生,人们知道他是村里的“百事通”,连忙围了过去。“百事通”看到一堆人凑在一起,嘎然停下车,脚跟没立定,他就开始发布最新新闻了:“钢仔走了,在下飞机的时候。”
惊愕、叹息、迷惘、痛苦、欢愉各色各样的表情定格在人们的脸上。一阵沉默后,终究有人按捺不住了,“到底怎么死的?谁杀死的哦?”
“百事通”接过别人递来的凳子,呷了口清茶,讲起了事发的一些细节。
“他呀,命该当绝,杀他的人,竟然是疯子,与他从来没有过节。”大家大眼瞪小眼,期待他的下文。
“疯子,本来是去杀一个店家。早些天,他去买东西,那店家向他收取欠账,怀恨在心。今儿早上,他怀里揣着一把三角刀来找店家,可恰巧店家出去进货了,他把店家的东西砸了个稀烂后,一脸得意来到了台球场。那会儿钢仔等人正在那儿击球赌博。”
“钢仔连赢了多局,满脸春风,洋洋洒洒,电话都懒得去接。这时候,疯子凑了上去,从背后拥向钢仔,一边递烟,嘴里甜甜地叫: ‘钢哥,玩得好开心哟!’钢仔目不斜视紧盯着滚动的桌球,没去理会递来的香烟,疯子说时迟那时快,从胸前抽出三角刀,轻易地扎入钢仔右胸胁,强壮魁梧的钢仔挣扎了几下,可被疯子在背后死死抱住,钢仔挣扎一下,疯子捅一下,钢仔终是不再反抗,软绵绵的趴下了。疯子,也就吹着口哨,消失在人群之中。”
公安抓住疯子的时候,疯子说:“他就想杀几个人王,还有某某,某某。”
后来听说,钢仔的尸体拉回后,村里那些老者,按神的意旨,把他埋在那滚落石头的空地上。
铁仔、华仔再不外出生事,守着那二瓣没落下的石头焚烧纸香,一心去做好事,以求神灵宽恕。
某某,某某等人再也不敢横行乡里,埋着脑袋做人。
只是,疯子被送往某精神病院治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