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深秋的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修水画坪乡的群众就开始了紧张的劳动。因为乡苏维埃政府作出了决定,为了赶天气,所有的群众、干部、赤卫队员全部突击晒薯。只留下杨柳春等两个人,到边界上去侦探敌情,防止“民团”乘机捣乱。
杨柳春是新上任的赤卫队长,年纪二十来岁,高高个子,一双机灵的眼睛,考虑问题时,两颗眼珠子老是骨溜骨溜地转动着,说话时,总欢喜手往腰上一撑,嗓音提得高高的。群众很爱接近他。
杨队长来到与塘城交界一带地方,警戒着敌人的行动。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因为这一带靠上源曹家团部驻地不远,成了他们的“脚迹窝”。“民团”匪徒凭着几条“快火”,搞得不好就偷偷摸摸进苏区骚扰。由于杨队长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乡苏维埃才决定派他来这一带担任警戒工作。
吃过早饭,杨队长从家里来到了慕恒岭上。这座岭,山峰很高,可以俯瞰古市、汪坪一带。半山腰里,有条小路直通区苏维埃驻地——坪上。山脚下,便是往塘城去的一条必经之路。路下面那陡峻的山溪的水源,也是从塘城那个方向来的。这些都有利于监视敌人的行动,所以杨队长选择了这里作为放守望哨的地点。
山埚里、山坡上,全是挖薯、刨薯和晒薯的人们。嘹亮悦耳的山歌声,不时在山林间引起回音,爽朗的笑声一阵接一阵的传来……!
耀眼的太阳,高悬在半空,快近中午时分了。身上渐渐地感到越来越热了。有的人脱去了夹衣,姑娘们的包头巾也在当揩汗巾使用了。只有从茂密的森林里送来一阵阵的微风,才给正在紧张工作着的人们带来几分凉意。杨队长坐在一棵光秃秃的小树下,光着头晒个大半天,闷头闷脑,象喝醉了酒一样。他确实想到相距仅七、八步的山凹里去躲躲阴。刚一站起来,“不行!那里不能望到远处,为了群众,为了革命,多流一点汗又算什么!”他想着于是又在原地坐下来了,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塘城那个方向。
晌午了,他独个儿寻思着:“曹家那些土匪大概是被我们揍怕了吧!早十天前,缴了他们七枝崭新的‘快火’,打得他屁滚尿流的逃跑了,谅他们再也不敢来侵犯咱苏区了!”整个上午寂静无事。
太阳偏西了,一切还是很正常。杨队长打算下岭帮着担薯去,他再一次仔细地向四面望了一遍,突然发现靠塘城那面的山脚下有二十多个黑点点,向着我们这个方向移动。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疾步地走到一座坟堆上仔细地瞧着。黑点渐渐地移近了,已经能隐约地看出是什么。“敌人!?”他想着,眼珠子也不停地在转动着。“这一定是敌人的鬼把戏。他们要想乘太阳刚要下山,我们又毫不介意的时候,来个出其不备的袭击。要不,为什么会挨到下午呢?为什么不走山下的大路,而走灌木丛生的山背爬上来呢?”他觉得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明的打不过,又想暗箭伤人。好吧:有好味道给你们尝的!”杨队长越想越气愤。
杨队长盘算了一下,敌人爬过山头,顶多只需要个把钟头,回去集合赤卫队吧,来不及了!于是,他下了决心:不让白匪踏进苏区!决定想个别的办法来对付敌人。“虽然背了一张马刀,但这只有肉搏时才能用得上,如果全凭我一个人冲到敌人面前,用马刀来大砍一顿……不是个退敌的方法。现在的问题是要在敌人未进苏区之前把他们赶跑。”杨队长的思想正紧张地考虑着。他从腰里拔出了一支没有子弹的独子枪,这反而使他冷了半截,只好又把它插回腰里。就在这一刹那,插枪的手碰了藏在身上的牛角号。他灵机一动,高兴极了,向着牛角号自言自语地说:“好了,退敌就全靠你了!”他便掉转头来,风驰电掣地向晒薯的人群跑去,大声地喊着:“同志们,敌人来了。”人们听到这一喊,都放下了自己的工作,不约而同地楞了几秒钟,接着骚动起来了,有的竟回身就跑,但跑了三四步,可能觉得“跑”不是个办法,又折了回来。这时,杨队长已经跑近他们的身边。大家便把他团团围起来,急着请求赶快想个退敌之计。
杨队长站定了身子,把牛角号一幌,手往腰上一撑,很镇静地说:“大家不要慌,敌人这次是想趁我们没有准备,来袭击我们。我们要装作好了充分准备的样子,等我把牛角号一吹,你们就擎着木棍、薯耙,大喊打……”
“ 什么?叫我们拿薯耙、木棍打,怎么打得过有‘快火’的敌人呢?”大家打断了杨队长的话。
“是的,乡亲们,别怕呀!尽管我们没有武器,但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因为敌人不知道我们的虚实,何况这些家伙以前吃过亏,晓得咱们的厉害,他们只要听见牛角号一叫,就认为我们有了充分的准备,一定会抱着头逃跑的。”杨队长解释着。
大家静了下来,忽然,一个年老的农民发表意见说:“众位!我看还是跑的好,人家用‘快火’打,好远就可以打中,我们用这些木头怎么对付得了?”话刚一落音,马上就有三、四个人抢着质问:“跑!我们的家呢?难道乖乖地让那些千刀万剐的掠夺我们的财产,烧掉我们的房屋吗?”那位老农民的意见遭到了大家的反对。
“同志们说得对,我们的家一定要顾着,如果敌人进来了,村里吃亏就不小。再说,我这个打先锋的不怕,难道你们还怕吗?”杨队长给大家壮着胆量。又从肩上取下了马刀,说“我这张马刀谁拿去用?大家赶快找武器去,事不宜迟敌人快来啦!”经他这一说,大家稳心了。刚才主张跑的那个农民很快地接过了杨队长的马刀。
杨队长跑了两步又回转身来,向大家叮嘱:“还有,那套赶野猪的锣鼓也一定要拿上山去打!”
于是,群众都拿起木棍、扁担、锣鼓等东西,飞也似地朝山上奔。
杨队长只有五、六分钟就到了山顶上。他一看,白匪正鬼鬼崇崇地端着枪弯着腰向山上爬来。原来敌人确实是个“偷袭”的屎主意。他们还以为苏区人民不知道呢!杨队长见敌人已上到半山腰,全身肌肉猛的绷紧了,眼睛里放射着愤怒的光,扬起牛角号用力地吹了起来:“呜、呜、嘟呜、嘟嘟呜……”,号声轰动山岭。匪军一听见号角响,马上停步,不敢继续前进,手足无措地乱成一团。
这时,各个山头上发出了“打呀!”“缴枪的不杀!”的嘶喊声、锣鼓声,顿时好象山崩地裂似的,持刀执棍的人们,远看起来真象一支装备齐全的红军。“同志们!没有命令不准开枪!”杨队长故意对着我们苏区群众大声地喊。接着他又转向白匪军逃窜的方向,放开了嗓门,嚷着:“白军兄弟们,你们不要为土豪劣绅卖命!不要跑!投降的就不杀!”各个山岗的人们,一支向左,一支向右,从山的两翼压了下去,好象在分兵包围山腰里的敌人。
敌人看见这个情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胆战心惊了,认为红军早有准备,自己中了计,便掉转头,只是狼狈朝山下逃命。这时,我们的杨队长,便很快地从小路向敌人的归途旁边插去。敌人大部分已经跑了,转过一个弯,一个麻脸的土匪,正狼狈不堪地窜了过来。杨队长提起独子枪从土墈上跳了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同时大喝一声:“站位!缴枪不杀!”那个麻脸家伙,一见有人冲下来了,更吓得面如土色,狗急跳墙,他端着步枪,企图顽抗。杨队长眼明手快,见势不妙,一个箭步就跃到敌人面前,抓住敌人的枪管往上一推“砰”的一声,子弹向空中飞去,于是两人便扭做一团。正在这个时间,从后面又跑来了个脚已经跌得一跛一跛的敌人,他见只有杨队长一个人在抢枪时,正准备抡起枪托从后面打过去。杨队长早已发觉后面的脚板响,急中生智,把抢枪的手一松,提起脚来使力地往麻子腹部踢去,只听见麻子“哎呀”一声,连人带枪滚到河岩下去了。那个跛脚敌人跑得太急,不小心,向前一个踉跄,杨队长乘着这一下把跛子放倒在地,枪也从跛子的手里夺了过来,并对准了跛子的脑瓜子,吓得跛子大喊“投降”、“饶命”。乖乖地做了俘虏。
这时,山上的人从四面压了下来,帮着把俘虏绑了起来。那个年老的农民领着几个妇女到河岩下,拾起了麻子土匪那支已跌断枪托的步枪,大伙儿押着俘虏,唱着“……看呵农友们!战争开始,放下我们的锄头,武装上前线,勇敢向前作战,拥护苏维埃……”的歌儿,高高兴兴地朝区苏维埃的驻地走去。
(巢佳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