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骑虎难下
张昱见众人皆对自己投来将信将疑的目光,唯独李密的目光中充满信任和期待,不觉心头一热,他朗声道:“张须陀虽然勇猛,麾下战将众多,但也非无懈可击,目下我瓦岗最为要紧之事并非张须陀率军来袭,而是军需粮草难以为续,仅靠截取隋廷漕运远远不够,若此难题得以解决,张须陀不过是癣疥之患罢了。”接着又道:“今大龙头可挥军先取荥阳,夺取粮仓,以解燃眉之急,张须陀闻讯定移师荥阳与我方决战,届时咱家定可使其铩羽折翅。”此言一出,顿时厅中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多流露怀疑之色,有的甚至是不屑。张昱却是面不改色,端坐如山,李密此际捋须不语,似是若有所思,倒是那红衣女子李玄英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张昱,显得饶有兴趣。翟让沉声道:“张兄弟,那张须陀老贼十分骁勇,用兵也甚是了得,我瓦岗寨弟兄多次与之交锋,实在是败多胜少,张兄弟可大意不得啊!”张昱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这时徐世绩言道:“小弟倒是觉得张兄所言甚是,若我等攻克荥阳,一则声势大振,四方群豪定蜂拥来投,二则再无粮草之虑,此乃成就大业之根本,届时我等兄弟同心,未必就不是张须陀老贼的对手。”此时李密缓缓站起身形,对翟让微一拱手,言道:“大龙头,李密敢担保张兄弟绝非虚妄之言,今遭我等兄弟定要让张老贼折翅于荥阳。”李密的声音低沉有力,雪白的牙齿闪动着森然寒光,高大的身形有若山岳,周身上下充满着逼人的气势,一时压得厅内众人皆说不出话来。
此际忽闻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在厅门口响起,一名大汉昂然走进厅内,此人雄伟如山,满面虬髯,观身高竟然不在张昱之下,周身蓝袍,却又脏兮兮好像多日未曾洗涤。但见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一壶茶水就是一通牛饮。众人皆哄笑道:“原来是程二哥回来了,这次可带有好消息?”张昱低声问一侧的谢映灯,方知眼前大汉乃是山寨中麒麟营统领程知节,前些日子奉命前往外地截取一批隋军粮饷。程知节用袖子一抹大嘴,恨声道:“张须陀老贼煞是*猾,竟然来个明修栈道,暗度成仓,这次害俺老程扑了个空,这批粮草早就被他使人运达清河杨积善那里了。”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此时也均感事态严重,要知寨中粮草马上就要告罄,本以为程知节此行定会马到成功,不料带来的却是这样的坏消息,现下隋军对瓦岗军实施坚壁清野之策,粮草得来实属艰难,可若没有粮草谈举事无异痴人说梦。
李密朗声道:“程兄弟辛苦了,现下山寨粮草虽然短缺,但大伙不必担心,适才张兄弟已献良策,此际正可实施。”又对翟让道:“大龙头,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兵发荥阳,打张须陀一个措手不及。”翟让缓缓点头,事已至此,除此一举已无良策。当下翟让下令整合军马,留下贾雄、翟宏等人领五千人马留守,剩余寨中精锐共计两万余人,由翟让亲自率领,明日即开拔赶赴荥阳。张昱走出聚义厅,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看着天空那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浑身再度充满无穷战意,他坚信自己此番定能击败张须陀,以此来证明自己绝非浪得虚名之辈,也好让瓦岗群雄断了小觑之念。“张须陀啊张须陀,你不该遇到我的,”张昱喃喃道。
深夜,张昱猛地惨叫一声从床上蹦起,冷汗已然浸透全身,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快要跳出腔外,适才他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张昱看见久违的秦琼就站在眼前不远处,他欣喜万分,一边大声喊着秦二哥一边向秦琼奔去,却见秦琼怒吼道:“你这个叛贼,受死吧!”,操起长枪分心便刺,张昱惊恐万丈,嘶声道:“二哥,是我啊!”,秦琼厉声道:“杀的就是你。”顿时鲜血飞溅,长枪透胸而过,张昱睁大双眸慢慢倒下。
外间的侍女闻听屋内张昱惨呼声,忙起身擎灯在外面言道:“张公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张昱惊魂未定,他低声道:“无妨,你歇息去吧。”张昱此际方想起秦琼就在那张须陀麾下为将,难道此行竟会和秦二哥兵戈相见吗?他暗暗问自己,眼前顿时闪现秦琼有若高山般巍峨的身形,那一张无比质朴却又饱含关爱的面孔,想到此处,张昱觉得无比沮丧,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一时睡意全无,适才那段噩梦更是让他隐隐有不祥的预感。他披衣起身,缓步踱出室外,看着漆黑的夜空,日间的意气风发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则是一片茫然,张昱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无助。
官道上尘土飞扬,秦琼手执丈八镔铁长枪,背后插着两只瓦面金装锏,端坐在黄骠马上,身后是黑压压的大隋军卒,此际他的心情甚为沉重,昨晚大帅张须陀连夜招他议事,言道瓦岗逆贼已然挥军攻打荥阳,意欲夺取大隋三大粮仓之一,张大帅令自己率两万大军为先锋急赴荥阳解围,他率后军随后。谁也没有料到短短几年,瓦岗寨这帮草寇竟达到如此声势,更可怕的是这帮逆贼竟然用兵深合兵法之道,看来即便草莽中也是藏龙卧虎啊。想自己本是待罪之身,天幸遇到恩公张帅,这才再世为人,如今已是朝廷正五品偏将身份,张大帅对自己可谓恩重如山,此番即便肝脑涂地,也决不能坠了他老人家的威名,想到此处秦琼暗暗下定决心。
李密策马追上行进中的张昱,低声道:“据斥候报,张须陀大军前锋已然逼向荥阳,不日将至,为首者乃是秦琼秦叔宝,此人勇武异常,威震黄河两岸,昔日在绿林道上声望无与伦比,单雄信、徐世绩等均与之有过命交情,此番闻听是他前来,均缩首不前,兄弟你可得帮愚兄击败此人,否则此役未战我等已落下风。”张昱苦笑一声,他与秦琼昔日交往一事并未与李密讲过,但单雄信等人明明知道此事,为何不对李密言明?不知他们是何居心,这瓦岗寨看来也非铁板一块,而是暗流涌动啊。可此际非常时刻,自己刚到山寨不久,势单力薄,与单雄信等人只是昔日有过一面之交而已,除了李密外自己毫无根本可言,昨日已见不少瓦岗首领对自己隐隐含有敌意,若再和李密等谈起与敌将秦琼乃是旧日好兄弟,李密处倒还可以交代得过去,恐怕其余瓦岗众将获悉此事对自己防范之心会更甚,以后在山寨立足也将更为困难,想到这里张昱不禁觉得意兴萧索。
看着李密充满期翼的眼神,张昱心中是一阵烦躁难耐,几欲拨马便走,从此离开瓦岗群雄,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复杂心绪,当下打定主意不向李密提起与秦琼交往一事,他漠然对李密言道:“大家现下都是各为其主,即便是亲兄弟,沙场上也无情谊可言,单首领等太过儿女情长了,届时我倒要会会这秦琼,看看有没有传说中那样神乎其神。”李密闻言纵声大笑,煞是高兴,他拍了拍张昱肩膀,拨马飞奔而去,张昱看着远处烟尘滚滚中李密的背影,心头忽的一阵剧痛,俯在马上一时难以直起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