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如日中天
张昱此际已然深深明了,翟让和李密之间已再无调停的可能,李密绝不会留下这个足以威胁自己地位的人活在世上,双方兵戈相见是迟早的事情,自己落魄时投靠瓦岗寨,所倚靠的便是李密,命运已经将两个人牢牢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不得自己心软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又闻李密道:“贤弟,昨日翟让暗中使人密信告我,信中言我有人君之瑞,又具将帅之勇谋,甘愿让位奉我为主,愚兄忖度再三已然应允,只是不知翟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翟让此人目光短浅,有勇无谋,属难成大事之辈,愚兄觉得取而代之也属天命所归,不知贤弟意下如何?”张昱闻言极为吃惊,他万万没有料到翟让竟有此举,一时间他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他推断翟让乃是极具诚意的让出大首领一位,目的就是换取瓦岗寨的兴旺,消除同室操戈之祸源,这使他对这个草莽豪杰更多了几分敬意,张昱暗中下定决心,届时一定要保住翟让一条性命,不然自己会愧疚终生,想到此处张昱缓缓道:“既然是众望所归,兄长还犹豫什么?”,李密大笑不止。
徐世绩一动不动的看着单雄信,半响方回过神来,他适才听单雄信言道翟让有意让位与李密,这个消息有若晴天霹雳,简直把他打蒙了,他哑着嗓子低声道:“二哥,是真的吗?”单雄信默然点头。徐世绩痛苦的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呻吟,他紧紧握住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无比苍白。天意啊天意,看来是天亡自己和单二哥了,可笑自己还一门心思操练锐锋营,所有的苦心都随着大龙头翟让的举措而付之东流,大龙头是在玩火*,自寻死路啊!不行,即便是翟让真的让位于李密,徐某人也绝不甘俯首就戮,想到这里徐世绩猛然抬起头,低声对单雄信道:“二哥,我实不甘心就此将基业拱手相让与李密,况且此贼心狠手辣,为绝后患也绝不会留你我兄弟一条生路,事已至此,不若先下手为强,伺机杀了李密如何?”单雄信看着徐世绩血红的眼睛,一时心乱如麻,眼前这个兄弟此际再无平日的飘逸出尘,那张俊脸亦因激动而变得扭曲,如同牢笼中的困兽一般,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徐世绩的肩膀,轻声道:“李密行事谨慎缜密,善于收买人心,此际在军中威望更是如日中天,,若伺机袭杀了此人,你我皆会成为瓦岗寨的罪人,落得千古骂名,更何况李密对山寨旧人防范之心日甚,左右护卫森严,咱们根本无机会可言,唯今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不管如何,你我兄弟当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徐世绩闻言颓然低下头去,单雄信再度叹了一口气,一个人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大业十三年(617年)二月庚子,瓦岗寨群雄在河南巩县开设坛场,奉李密为魏公,号元年,并宣布大赦天下,魏公府置三司、六卫,设行军元帅府,置长史以下官属。李密拜翟让为上柱国、司徒、东郡公,下亦置长史以下官属,只是数量上为元帅府的一半。同时李密任单雄信为左武侯大将军,徐世绩为右武侯大将军,各自统领自己原先管辖的军队,李密的这一安排彰显出他对瓦岗旧人之厚爱器重,这一招甚为漂亮,张昱暗暗为之喝彩不已,翟让更是感激,深深为李密的气度折服,他为自己选择奉李密为主而庆幸,即便是徐世绩等人明知李密此举乃是邀买人心,此番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接着李密以房彦藻、邴元真为左右长史,杨德方、郑泽韬为左右司马,祖君彦为记室,其余一众将领均有封赏。看着高台下众将士那一双双充满敬服目光的眸子,李密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幸福蔓延全身,他心中暗暗呼道:“此生不虚,此生不虚!”。
此时的李密声望无与伦比,赵魏以南,江淮以北的各路义军纷纷前来归顺,人马为之骤增,李密听取魏征的建议,命护军田茂主持修筑一座洛口城,此城规模气势恢宏,周长达四十里,足以容纳数十万军卒。而张昱则奉李密之命向东开拓疆土,陆续攻克汝南、济阳等重镇,河南大部已然落入李密之手,在四月,张昱更是以两千精锐轻骑,深夜突袭东都洛阳外城,在他的悍勇鼓舞下,军卒个个杀气冲天,一时这支军队在外城如入无人之境,杀得隋军四散奔逃,冲杀至拂晓方自离去。
此役让镇守洛阳的越王杨侗惊恐不已,他连夜召见守城大将王世充商讨应对之策。王世充身材高挑,卷发碧眸,实有胡人之貌,有传言其就是胡人后裔,他与李密旧日曾一道师从当朝大儒徐文远,说起来还有同门之谊,当初李密名满天下,王世充也曾一度以他为荣,随着李密背叛朝廷,成为大隋逆贼后他就绝口不提此事,谁要是敢提起这段旧事更是犯了他的大忌。十来天前他刚刚被皇帝任命到洛阳主政军务,负责剿灭征讨李密所部。看着杨侗惊魂不定的摸样,王世充心中一阵轻蔑,暗暗道杨家的子孙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前些天还对自己趾高气扬,现在被李密吓破了胆便想起自己了。
王世充好整以暇的端起案几上一杯茶,美美的喝了一口,嘴中发出一阵惬意的声音,杨侗不满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暗忖这碧眼奴才好生无礼,可如今洛阳大军皆在王世充掌控之中,皇权日渐式微,杨侗倒也不敢轻易发火。王世充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不屑,可也不愿让杨侗真的着恼,他呵呵笑道:“越王殿下毋需烦恼,洛阳城高伟坚固,当年逆贼杨玄感如此声势亦在城下折翅,李密虽属枭雄,可麾下尽是一帮只会挥舞锄头的农夫,实不足为虑,可恨刘长恭、裴仁基之辈浪得虚名,折损我大隋威严,李密贼子若再敢来犯,定叫他饮恨城下,落得与杨玄感一样的下场。”杨侗闻言心中稍定,可转念一想,当初洛阳大战,自己可是仗着樊子盖的运筹帷幄和宇文成都的神勇方自守住洛阳,如今这碧眼奴才嘴上滔滔不绝,可真的有这样的实力挡住逆贼吗?杨侗实在难以说服自己信任王世充,他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不愿再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