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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阳光无遮无拦,却并不炎热,空气中似乎还含着薄荷清凉的夏天的下午,母亲把我带出了山沟沟,带到了林场。
一路上,母亲显出异乎寻常的高兴,她抱着我,哼着歌儿,步子轻快,那根大辫子在身后不住地甩来甩去。也难怪,她还多么年轻,秋末才满二十五岁哩——一个“母亲”不可思议的年纪——对她而言,上街该是件多么新鲜有趣的事儿吧!她从一块石头蹦向另一块石头,不在乎河水溅湿了裤管,但她手臂收得紧了,我不满地哼哼着。她停下来,说给我吃块糖。军,不许偷看!我顺从地闭上眼睛。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挨在唇边。我一吮咂,一睁眼——是她的舌尖儿!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站在林场职工俱乐部的大门前。林场楼房真多啊,街两旁全是,两层的也不少见,有人在楼上踮着脚晾衣服,我都替她担心,而俱乐部的朱漆门就更高大了,在街道上布下一整片荫凉,我和母亲就在这荫凉里歇了好一阵子。那几天,学校正在拆迁,幼儿园被暂时安排在俱乐部的小剧院上课——我知道了,母亲是要将我寄存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走了。她什么要紧事儿啊?打酱油?扯花布?反正是,她不打算再带我去了,我被她像卸包裹一样卸在陌生的幼儿园里。
穿过俱乐部的前院,走进小剧场,眼前的情景令我大吃一惊,十来个小孩在空荡荡的剧院里相互追逐、打闹,他们在舞台上飞奔,踩得木地板“咯吱”乱响,他们从一人高的台上跃下,撞翻了前排的座椅,再干脆从椅子下爬过去,他们扭成一团,故作夸张地大声呼叫。一阵愕然过后,我很快被充斥在这里的欢乐和自由深深地感染了,兴奋地在阿姨怀里扭动着。上课的桌椅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舞台的一角,阿姨将我抱到桌椅边,小心地放我在最中间的位置坐下,小孩们围了过来,他们汗津津的脸上写着疑惑,不明白今天怎么来了新同学了,不明白这新同学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人抱着。是啊,他们还没见识过残疾是怎么回事儿呢,因为残疾,我都五岁了,还不能自己走路,更从来没进过学堂的门——可能永远也进不了……被人围观,我感到莫大的难堪和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剧院两侧的小窗外,藤蔓长得郁郁葱葱,宽大的叶子像百十个绿色的手掌在微风中拍动,一条树枝柔柔地从窗口探进来,枝头上爆米花似的炸开点点嫩黄的芽儿。上课的时间到了,阿姨脆脆的一声喊,小朋友们赶紧回到座位,端正地坐好。只有我浑身不自在地张望着。同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不无神气地比划着让我挺胸抬头,双手背在身后,并递过来好看的铅笔和画片。在阿姨的带领下,稚嫩而整齐的读书声开始在空旷的剧院里飘荡、回响,而我,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听着,由诧异,到沉迷,到忧伤……在此之前,除了泥土和石块,生活还从未向我展示过什么异样的色彩,今天的这一瞬间,我才仿佛看见,随着这满剧院天籁般的读书声响起,另一个新奇世界的大门正对我敞开,友情的纯真,求知的快乐,成长的美好,无一不令人神往,可是——我突然想到——这些都不属于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属于我,这不,我已经被别人落下一大截了,我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呢。
下课了,阿姨给大家分包子和饼干,我面对着自己的那一份,鼻头酸涩,难以下咽。
傍晚时分,母亲来接我,我不得不告别这令我依恋又伤心的俱乐部小剧院,告别这一生仅有的半天幼儿园寄读生活!母亲见我不高兴,以为是我生气自己受了冷落,便说,军,要不咱们再上街转转?我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姆妈,咱们回家吧!
山路依旧,倦鸟归林,我伏在母亲的肩头上,心中纠缠着一些说不清的渴求,抬眼四望,没什么来由的,这乡村黄昏黯淡的景色令我悄悄落下泪来……
后记:第二年,我开始到林场职工学校上小学,每天由仅大我五岁的小姑背着往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