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荒郊游玩,忽闻一草屋中传来阵阵学生读书声。近前观望,原是父亲在教书。只见父亲面容憔悴,衣着还整洁。等至下课,父亲对面而来,却视我如陌路,蹒跚而去。我大声地叫着:“爸爸,爸爸”。父亲充耳不闻飘然而去。我拼命追赶想拉住父亲,却总是靠不近他,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身影,我楚然泪下,声嘶力竭地喊着:爸爸……
猛然惊醒,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忆及梦境,感情的潮水放纵奔腾,久久不能入睡,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也许是由于父亲节儿女双双电话问候的缘故,尤使我更加思念父亲。父亲去世近八年,而梦中相见仅此一次。本早就想写点什么,寄托哀思,记念慈祥的父亲。然而,性情懒惰,文思愚钝,加之手指笨拙,恐键盘难以敲出意义文字。
父亲工作诚恳敬业,十九岁(解放前)师范毕业就在镇上小学教书,后任初中、高中老师。一生从事着为人师表教书育人的工作,直至退休,可谓桃李天下。
依然记得,家住集镇离学校有着很远一段偏僻路程。那年代小镇很落后,没路灯。上学校的路也是泥巴路,晴天还一身尘,下雨则是一身泥水。父亲高度近视,每晚提着马灯去学校,工作至二十二点多钟,才提着马灯珊珊而回,除星期天日日如此,严寒酷暑风雨无阻,历尽艰辛无怨无悔。父亲执教几十年,教学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管理学生严厉却又爱生如子,深受学生爱戴和小镇人们的称颂。
父亲性格慈善,待人宽容,全镇人都知道父亲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他一生平淡无奇,可以说得上默默无闻。他淡泊名利,不计得失,待人宽容。在学校或街道邻里,从未见父亲与人发生过矛盾争执。既是文化大革命时,被誣父亲学生时代参加了国民党三青团,突然被戴上高帽子游街,台上陪斗,我们兄妹都恨得牙根痒痒的,发誓要报复冤枉父亲的人。父亲回家后却非常平静地说:没事的,终究会调查清楚的。
父亲对子女的爱也总是沉在内心深处,从不表露脸上。在那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年代,街坊伙伴不挨家长揍的几乎没有,有的甚至被打得遍体鳞伤。小时候我们兄妹顽皮淘气,父亲的教育总是语重心长,很少打骂,我们兄妹对父亲也非常敬畏。在我印象中,兄妹五人数我最为顽劣惹事,一次惹祸过大,在母亲的窜掇下,才被父亲责打教训了一顿。
父亲一生平实无华、质朴寡欲,唯一爱好就是蓝球。父亲年轻时,工作之余就在蓝球场上。赛场上,父亲生龙活虎,身灵轻巧,且最善长远距离投蓝,命中率十之七八。投蓝时,身体跃起双手将球投出,姿式优美,被观众称之为“吊炮”,有时在半场都能命中。看父亲打球,堪为享受。然而,为打球没少被母亲责怨。在那贫乏年代,家里人人都是穿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做这种鞋费工费料。父亲打球,一两场下来鞋底就被磨穿,母亲又要为补鞋底窟窿想方设法甚至磨破手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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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已调到县城工作,每年元宵、清明、农历七月十五这些祭拜先人的日子,我都必乗车几十公里来到父亲墓前祭扫,谨以表达对父亲的思念,且更主要的是来向父亲作深深地忏悔。父亲一生含辛茹苦,那年代,一个月仅三四十元工资将我们兄妹五人抚养成人,其中艰辛不言而喻。而至晚年境况凄凉,对儿女也都毫无半分责怨。反倒宽慰我们:我没事,你们要把工作做好。我现也即将步入老人行列(六十岁以上为老人),儿女都在外地。每每孤独之时,倍思儿女团聚之欢乐时光。回想父亲晚年时光,孤独凄凉,何尝不想儿孙承欢膝下。而我却以在乡下且工作忙,连起码的为子之道都没做到,实愧为人子。每当听到《常回家看看》乐曲,我的心就在颤抖、泣血。
我可怜的父亲啊!
每每静立于墓前,父亲那慈祥可亲的容颜清晰浮现于眼前,谆谆教诲萦绕耳边。然却阴阳两隔,纵有千般忏悔万般思念无以诉说。此情此景,不觉悲从心来,手抚墓墙,潸然泣下……
二0一0六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