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是怎样一种滋味
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在风雨中悄悄走来,又在风雨中匆匆离去。每年的清明时节,我会格外怀念已经离开人世十二年的奶奶。
小时候,每逢夏天的夜晚,吃过晚饭后,奶奶总是搬一把椅子,摇一把蒲扇,坐在屋前的场地上乘凉。也许是年轻力壮的晚辈们忙于生计,没有时间听她的唠叨,她便将快老掉牙的往事一件件拿出来,讲给我听,让我的记忆深处刻上了一些关于奶奶的生平往事。
在她娓娓的讲诉中,我记起她人生中许多不完整的片段。奶奶是山里人,由于家里穷,11岁嫁到了临乡的一户人家,当起了童养媳。年纪小,家务活却不少,为了给家里人做饭,她总要垫着凳子才够得着高高的灶台,以及灶台上高高的饭甑。没过几年,丈夫远赴外地当兵,十几年杳无音讯。奶奶毅然承担起服侍公公婆婆的重担,每天晚上安静下来后,她会默默地想念着那个不甚熟悉的男人。转眼间,奶奶三十多岁了,一天,那个消失了十几年的丈夫回来了,可是他却带回了另外一个女人。听到这,我会诧异的问:“你为什么不把那个女人赶出去呢?”“我何尝不想,可那个女人是外省人,赶出去了没有地方去,她当时还含着眼泪说过‘你们不要我,我就只能跳河了’的话。”于是,为了成全那个女人,奶奶走出了那个呆了二十多年的家。时至今天,我都无法想象,一个女人会为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而搬出了属于自己的家,离家的那一刻是否满是伤感,眼眶里溢满泪水,或许,这一切只有当年的那条山路可以作证。
奶奶改嫁到我爷爷已是三十好几的人,自然比我爸爸大好多,加上我爸爸结婚晚,当我出生时,奶奶已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在我的印象中,奶奶永远是一种形象——脸上满是皱纹,腰背已经弯曲。小时候家里穷,爸爸妈妈早出晚归也只能保证粗茶淡饭而已。全家七个人,每餐吃饭时最多两个菜,我吃饭慢,当我还只吃一半饭时,菜早已只剩下碗底的一点菜汁了。这时,我便以没有菜为由不吃饭,奶奶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豆子,放在菜汁里,哄我吃完饭。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想到这些事,我的嘴边仿佛还有当年那豆子的余香。
我六七岁时,村里只有两三台黑白电视机。为了看到能够腾云驾雾、变化多端的孙悟空,我不惧炎热的太阳,每天中午都上走上一里多路去看电视剧。回来后,电视里的情节还念念不忘,于是将家里的锄头木柄拿下来,舞弄几下,仿佛手上就是那根可以降妖除魔、时而长时而短的金箍棒。一天傍晚,我在堂前挥舞着木棒,没有看到徐徐走来的奶奶,木棒“砰”的一声砸在她的头上。奶奶用手捂着额头,我知道自己惹祸了,不敢吱声。晚上,奶奶的额头已经紫了一大块,爸爸问及时,她说自己不小心碰了墙。
后来我进了学堂,刚开始时,学习成绩很好。读初中后,学习成绩慢慢落伍了。一天,一位邻居到我家玩,问到我的学习情况,奶奶说“他学习很好,什么都会做…”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我看到了希望,如果我什么都不会做,那怎么对得起奶奶的那句承诺。于是,我将全部心思用在学习上,顺利走好了人生的第一步。
再后来,我走上了教书的岗位,在离家一百多里的地方教小学。那时奶奶很老了,很少在外面走动,用她的话是“隔天远,隔土近”。我那时工资很低,除去吃用外根本没有剩余。工作半年,所有的积蓄是给自己买了一条裤子,给奶奶买了一个毛线背心。不久,奶奶走了,离开了让她眷恋的世界。十多年来,我很少到奶奶的坟墓上上坟,因为我知道,人走了,什么也没有了。十多年来,我唯一无力做到的是让她多活几年,多享享后面的好日子。
如今,唯一留下怀念的滋味。
(朱彩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