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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 山 红
从丘陵间坦然而过,忽然看见许许多多红色的星星,在起起伏伏的泥土之上飘浮,窃窃私语,交换着它们经常使用的眼神,挥动着一些非常熟悉的手势。我猜测,在人们尚未从树上落地之前,甚至在第一颗星星诞生之后,它们已经开始琢磨这些眼神和手势,尽可能地简单明了。
它们的姿态实在妩媚,从一朵花到另一朵花,从一颗红星到另一颗红星,一种明媚的美丽借助风的波动,展现着无可匹敌的魅力。这红色浪花滚动的时候,我听见丘陵在海底激情的欢呼,不断冲破那层陈腐的土壤,向天空喷涌出满天的辉彩。
从一朵浪花跃向另一朵浪花,从一片生命之海扑向另一片生命之海,我的心始终搁在最前面的浪尖上,伴随着雄浑博大的海流,时隐时现,时而风情万种,时而豪气冲云。
而它们的根系植扎在纵深的丘陵地带,已经抵达岩层的深度。正像我的脚印一样,朴实而深刻,走遍丘陵的每一处旮旮旯旯。自生命伊始,我的双脚总那么热切地渴望大地,那一处处浅浅深深的足迹都写满了我对生命的挚爱,对生活的执著。
这是在春天,我站在某一处高坡之上看见的丘陵景象。那时映山红正大片大片地覆盖丘陵、旷野、河流,甚至快要淹没我祖居的村庄。它们簇拥着,推搡着,嬉笑着,嗔骂着,如一片汹涌的海泊近我的想象。在它们纵情恣肆的海浪中,我如一片欢快的叶子,被拍打着,挤压着,吮吸着,漂流着,渐渐被融化,渐渐被吸纳,还我一点粉红,开我一处绽放。
我日夜神思的姑娘正走出遥望已久的村庄,涉过邢红波万顷的河流,走过稻浪翻滚的田野,走近我厮守的山头。我看见她好看的双眼皮,长而善眨动的睫毛,纯真黑亮的眸子。我看见她独自微笑的模样,那对浅浅的酒窝所溢满的满足与纯情。我看见她竟然赤着脚,在满山棘丛中蠕蠕而行。她是在巡视她自己美丽的花园。蜂在花丛间不停地歌唱着,蝶在花丛间不停地旋舞着,姑娘一袭红装在丘陵间逡巡,检阅花朵的庆典。
这是在春天,在江南的丘陵之上。我看见炊烟正从花海间升起,有如姑娘袅娜的发辫,我从心底问自己,她会看见我吗?会把纤手攀上我的肩头,就像她倚着那株高大的映山红?此刻,花朵的容颜正艳,姑娘的笑靥圣洁而美好。
我想,我会继续沿着丘陵行走,直到某一天映山红开满我的坟头,才会停止我疲惫的脚步,那时,我就是一朵纯粹的映山红了。
大 豆
大豆的哲学耐得住寂寞,如果丘陵的旮旯处还有一泓碧绿,那就是葱郁的大豆。我站在丘陵的边缘,注视着这片宁静的港湾,那秦时风吹动的就是这株植物?那汉时月普照的就是这片叶子?我听得见根系的握手威武有力,如将士阵前的拥抱,听得见叶子交谈时那种隐晦的语言,还带着吴乡的软语楚地的风情。
从丘陵的虚怀间开拓一片土地,土地随坡横斜,随坎坑洼,丘陵起起伏伏,土地也起起伏伏,丘陵七转八弯,土地也七转八弯,一双手老茧苍劲,抓一把豆撒出去,抓一把希望撒去,土地开始蠢蠢欲动。一身汗洒落在丘陵间,一场纷纷的雨飘落在田野上,一种生命的滋润沐浴着土地。大豆一拱一摇,从丘陵的胸怀间钻出来,以两片鲜嫩的子叶宣告土壤的温情,唱响一曲萌芽之歌。
大豆的窝居简朴,头顶一片纯净的天空,脚踏一块贫瘠的土地,远处是不知名的草和映山红,再远处是农人和村庄。大豆在天地之间,在土地与村庄之间来回旅行,以生命的弦歌,以命运的因果循环,顽强而又执著,平淡而又珍惜,跌宕某种人性的启示。在夏天,大豆以素洁的花朵预兆丰收,并且妆点丘陵,它们宽广的绿色如一艘承载重荷的生命之舟,盈满丘陵的空间。
我习惯在豆地行走,喜欢用目光抚摸它们小小的花朵,那稚拙的美丽,喜欢倾听大豆饱满的呻吟,我总是小心地挪动脚步,怕我的运动会惊碎它裙裾之上的露珠,那生命的圣水。然后,我看到叶子毫无留恋地从豆秸杆上凋落,覆满土地。这样叶子就松软地回到了丘陵的怀抱,诗意地栖居。
企盼的季节终于来临,大豆在乡亲的镰刀下纷纷倒下,之后回归村庄。在明媚的阳光下,大豆一簇簇地相聚在一起,如一座座小小的金字塔在场地上摆开。我听见阳光扑打在豆荚上的锤声,清脆,干净,如鱼冲破网的屏障。还是昨天的那把连枷在豆秸杆上挥动,旋转着一种刚劲的裸舞。我仰慕的汉子如神话中的英雄,在天地之间,在丘陵之问奏响辉煌的乐章,谱写英雄的史诗。大豆如珠,闪烁着黄金般的光泽,跌进村庄的箕口。丰收如雨,殷实村庄,殷实江南的丘陵,殷实农人的梦想。
在我童年居住的乡村,乡亲们每年在丘陵的罅隙间播种大豆,用朴实的大豆充实自己的生活。现在,当我在城市的街头,在弥漫着现代情调的酒店喝着奶白的豆浆时,我常常会想,这带着乳香的豆浆多么像母亲的乳汁呵。
马尾松
在丘陵的另一面,马尾松开始生长。这每一株幼小的植物,像一束束点燃的火炬在丘陵间弥漫起来。它非凡的速度让人惊讶,让人感动,并且意气风发。在这绿色之火的照耀之下,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庄始终处在松林的怀抱之中,平静地休养生息。
丘陵的生活简单而又平凡,马尾松就顺着斜坡向上发展,直到覆满整个山头,在春天,我看见一群群的人物在山坡上劳动着,有汉子婆娘有银霜的长者也有乳臭未干的小子,他们用锄用镢挖掘着那像用血浸染过的红土,在敞开的土坑中栽下一株株幼苗,用汗水浇灌一片片希望。在马尾松的旁边,有长长的蒿草茂盛的荆棘,有鲜艳的映山红橙黄的野菊,也有卑*的尚不知名的另外一些绿色。只有马尾松高高在上,占据着丘陵的领空。
在此之前,丘陵绝不是这般模样,马尾松应该高大无比,树冠如塔,耸立着傲然和坚挺。现在,在经过无数的劫难之后,马尾松重新开始艰难的生长,用生命寻求超越。小时候,我就喜欢在松林间行走,喜欢向松树发出许多亲密无比的动作,用手摩挲它一身皴裂的老茧,感受它的粗糙与苦痛,感受岁月重重的伤痕。或者,努力地攀上它的枝头,数一数枝头上无以穷尽的松针,察看它的锋利与坚韧,领悟人生的真谛。在父老乡亲的注视之中,我也像一棵小小的马尾松茁壮成长起来。
在岁月的风霜中,马尾松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簇立在丘陵之上。我听得见松与松之间默守时的心律,它们以自身的葳蕤生机广告着红土的厚爱与坚贞。它们静穆的力量实在巨大,当我从浩瀚的松林间穿过时,仿佛可以听见万马在腾啸,海浪在咆哮,那种无以比拟的巨力无坚不摧,让人从平静中悟出生命的卑微与渺小。在无垠的松林面前,我只是一根松针,一叶秋草,一滴水,一线光明。我等待无数的我从松林外站立起来,组成另一片森林,接受它们的浩渺与幽远。
松林环绕着村庄,环绕着烟火凄迷的人间景象。松林往往排列成阵,迎击着风霜,抗争着雨雪。这是喧嚣的自然景观,在广阔的丘陵之间,我没有理由拒绝坚强的梦境,虽然身孱,但我心如铁。在每年的秋天,我看见野菊开满枝头,延续着春天的风景,也附和着松林的执著。
我是丘陵忠贞的子民,在每年的春天,我渴望着在活泼的红土上遍植一位正直真诚的朋友。待我回眸之际,我所爱着的父老乡亲也如松林一般,组成一道最绚烂的民间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