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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不仅在书画美学上对后世有着深远的影响,且在书法创作的艺术价值上更上一层楼台。近千年来他的书迹深受人们喜爱,在社会上享有极高的声誉。他一生书写过许多珍贵作品,但在被列为元祐党籍后,接连遭到了最高当权者的封杀、销毁,存世的可谓凤毛麟角。好在山谷历来喜用书作馈赠亲朋好友、奇士僧人及贫苦百姓,自元丰年间又不收取分文润笔,故一些遗迹有幸在民间保存流传下来,如杨万里《诚斋集》就述及护送他的遗体返乡的蒋湋曾收有其诗文字画达二百余纸。至南宋绍兴元年,山谷被恢复名誉,其书因独得高宗爱玩,于是官吏、百姓纷纷求索上荐。时人除收藏他的墨迹外,还把他的书作集贴刻石。今上海图书馆的南宋刊刻孤本《郁孤台法贴》、《凤墅贴》中收录的山谷书作就有三十九件之多。经笔者粗略统计,山谷现存的书作真迹包括纸(绫)本、拓本(片)和志石属建国后结集或单行出版的有五十多件,尚未出版的有八十来件。这些作品多以行书、草书为主,楷书不多,篆、隶书未曾谋面,且多属四十岁以后所书。
从以上存世的作品分析,山谷的书艺完全继承了秦篆和晋唐后的传统,在师承百家、博采众长后,才获得了卓越的成就。人们论其渊源都只上溯到晋唐,其实他对秦篆是下过一番功夫并应用在创作中的。在他《负暄野录(卷一)》就有这样的摹篆记载:“摹篆当随其喎斜,肥瘦与槎牙处皆镌乃妙。若取令平正,肥瘦相似,俾令一概,则蚯蚓笔法也。”他的书法笔画长挺,字形舒展,用笔圆通从容,风格劲秀硬朗,与篆体特征类同,一些代表作篆意十足。所以后来的康有为谓“宋人书以山谷为最,变化无端,深得《兰亭》三昧。至其神韵绝俗,出于《鹤铭》而加新理,则以篆笔为主。吾目之曰‘行篆’,以配颜、杨焉”。
山谷一生研习古人书法其数量之多,涉及之广,令人惊叹不已。他的学书道路几可遍及晋唐五代诸名家,如《史翊正墓志铭》的间架章法与欧阳询楷书如出一辙,而其最近由重庆出版社付梓的《西山碑》和神品《松风阁诗卷》的用笔则似全取柳公权法。前人还认为他的《戏赠米元章贴》、《狄梁公碑》皆出于李北海,而《佰夷叔齐庙碑》纯从诸遂良《圣教序》而出,此外,智永、徐浩都曾为他取法。当然,若对山谷所有书作综合分辨,影响最大的书家还应是王氏父子,释家怀素、颜真卿、杨凝式以及同时代的周越、苏轼。影响最深的作品当为《兰亭序》、《瘗鹤铭》。
山谷正式学书是在淮南孙觉处,当时他结识了周越(字子发,溜州邹平人),并拜为师,师法二十年深受教诲,他那行笔中一波三折之势即从周处学来。周字虽“落笔刚劲沉著,字字不妄作”显赫于天圣、庆历之间,但缺乏风韵。至元祐初,山谷经人点拨,才意识到自己“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遂暂停学周草书。不久,他任职汴京,与苏轼相处六年,即改学苏字。尽管《山谷集》无学书与东坡的记载,可他四十余岁写的楷书《王纯中墓志铭》(一九七三年出土于我县马坳)和《徐纯中墓志铭》(一九八八年出土于我县何市田铺),行书《致赵景道书札并诗贴》却都与苏字相类似。这些作品笔笔中锋,有拗劲磊落之感,显然避免了苏字腕着而笔卧且用墨过丰的缺点。然而,山谷一生却敬佩、崇拜东坡的书艺,称“以翰墨妙天下”,“于今为天下第一”。
山谷对二王最为推崇,称“右军似左氏,大令似庄周”。他对《兰亭序》的颂扬几乎无以复加,谓“兰亭草叙,王右军平生得意书也,反复观之,略无一字一笔不可人意”。据说,他游荆州时曾得古本《兰亭》,爱玩不去手,因悟古人用笔意,作小楷日进。山谷深深揣摩其笔意,并不盲目追求形似,而只取神似,他的《王长者墓志铭》、《云夫贴》、《家书贴》中的许多字皆有《兰亭》面貌的逸致。对此,历代书法名家对他书法出《兰亭》多有评述。由于山谷认为结体宽博、自然奇巧、气势宏伟、格调高古的《瘗鹤铭》是出自王羲之手笔,加上是时大字书法相对衰弱,该铭恰又是大字之祖,且具有自由无拘,布局随意,浑然天成之风这正契合了山谷所追求的理想,所以他一直以此为范本,致力追摹,以至出神入化。如他所书的《青原山诗》、《为甥张大同卷》等就绝类该铭。要之,山谷书作中形成并遵循的辐射式结字和以侧取势的原则,主要就是从该铭中悟得的。
在习书的经历上,山谷曾指出多位名世唐人法书的不足:“余尝论右军父子翰墨中逸意被坏於欧、诸、薛,及徐浩、沈传师几於扫地。惟颜尚书、杨少师尚有仿佛。”故又以颜真卿、杨凝式为宗,他认为“颜鲁公书,皆合右军父子笔法。”宣称:“余极喜颜鲁公书,时时意想为之,笔下似有风气……”他对颜书多有题跋,对《蔡明远贴》更极力追习。颜真卿既是我国书法史上“集大成”者,又是一代忠臣良将,山谷推崇颜书,不仅出于提高书艺而是基于其忠义刚正的精神实质。他的长篇书作题材皆自觉取于廉颇、蔺相如、范滂、魏征、狄仁杰等人的史迹,其用意也就可想而知了。而对于借狂避祸,放浪形骸的“杨疯子”,山谷也许是缘于他们身居乱世,意欲以书宣泄郁愤不谋而合,抑或是有感于杨书能突破法度注重抒情有着尚意倾向的相通。故也深研多习,推许有加,曾作诗云“俗书喜作《兰亭》面,欲换凡骨无金丹。谁知洛阳杨风子,下笔却到乌丝阑。”同时还把他喻为“散僧”,赋予了其书禅品的色彩,因而评述“余曩时至洛师,观遍僧壁间杨少师书,无一字不造微入妙”便不足为奇了。
山谷书体中花时用功最多,也显得最奇伟、最见成就的当属草书,他自幼嗜爱草体,因不知门径,不具法则,过一段时间,有的字连自己也不认识。到青年期,也是出于周越草书精熟而转学周字。但一直“尘埃气未尽,故不欲为人书”。元祐期间,他的书艺大有长进,亦自称“余中年来稍悟作草”。究其原因主要是“学久乃当知之”和悟出了“古人工书无他异,但能用笔”的道理。绍圣中期,他贬移戎州,在石扬休家见到怀素《自叙贴》真迹,欣喜不已,临习不缀,而谓“得草法於涪陵”。他“尝见怀素师《自叙》草书数千字,用笔皆如以劲铁画刚木”。特别是到晚年,他的狂草跌宕起伏,欹侧错落,笔牵字连,线条舒展,虚实相生。我们从他为后人留下诸如《诸上座》、《李白忆旧游诗》等宝贵的艺术珍品中看到,均是借鉴、吸收了怀素许多精华技法而成。
但是,大凡艺术创作,最终的归结是要走自己的路,如要显示自身的价值,就必须有借鉴更要有创新。事实上山谷的书作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扬弃、不断创新的过程,他博采兼收的目的就是为了“自成一家始逼真”。他晚年的作品惊世骇俗,前无古人,其独到之处一是中宫紧结,长笔伸展;二是欹侧取势,跌宕瘦劲;三是点撇反规,连断破矩;四是禅味篆意,笔速律动。
山谷字中宫部分紧缩内集,但笔笔清晰,紧而不挤,为防一些多笔划中宫字的臃塞,多采用变画成点或参差避让之法;而其它笔划则从中宫放射而出,显得从容不迫又光彩四溢,呈现出雄姿英发,血脉流畅,筋骨协调之态。他的字中笔划和字与字的连接均以侧取势,互凭乖捩或以相应的斜形配置,横画倾倚,左低右高,竖画虬劲,中锋到端。如用长横作主笔,往往不能一笔贯通,时有中断,且意连起伏如水流沙地,时隐时现,被称为“鹤胫”。这些笔法在瘦劲中见顿挫,在行云流水中显涩进,突破了传统笔法均匀对称,四平八稳的风格,既表现了创作主体桀骜不驯的特性,又让人品赏了豪爽中的逸韵神情。他对一些字的偏傍与笔画能作出特殊的处理,尤见与众不同。如作三点水,三点的外部轮廓多呈弧线,最下一点不作挑起。一些地载形的四点水,往往据笔势连成波浪形,富有动感。而对于顾盼点,若处于中宫多左卧右昂。宝盖点则上点平书回锋左带,勾连或意连出下点呈内捩式竖划。他作多撇的字,主撇 一般不向上带出,而是转笔拖下;连撇短缩紧*中宫上收,如“修”、“参”等字,有左实右虚,上满下空之感。他书“刀”、“厶”、“夕”等部首,基本上省去勒策之笔,只用连撇代替。作草书按陈规一般不宜勾连,但他却往往数字相带,如铁丝缠绕,信笔滚动槎牙,外溢出一种独特的情趣。不特此也,山谷所写各字体,均渗透着禅家真气弥满、云姿鹤态、大彻大悟的象外之象,意外之意,生化出如闻天籁的韵律和性灵,给人以一种空谧淡泊、见性成佛、机锋妙现的禅书信息。而对于他运笔沉着痛快,线条瘦峭婉通既无丝毫浮滑又无半点痴钝的节奏特色,则得力于篆书及《鹤铭》、颜体所含篆的有效成份的吸纳不可分离。
缘于山谷上述书法渊源和书风特色,后人对他的书作各有许多不同的认识和把握,评价也褒贬不一、高低不同。笔者以为康有为“宋书以山谷为最”的推尊是正确的。因在“宋四家”中,蔡襄年代较早,虽对传统多有继承,但贪多耽博,几无变古出新,其影响远不及其余三家。而苏、黄、米这三家,都能创新,于后世亦有相当的崇拜群体。然东坡的人格魅力和文学成就虽无可置疑地位于我国文化史的极至,而于书法就并不比山谷高,东坡学书多*天分才气,扎实的功夫绝对没有山谷花得多,这便有“我虽不善书,知书莫如我”的感慨。他的书艺在贬谪黄州时就达到了顶峰,后因双手“不仁”,并无多少神品妙作;可山谷则能与时俱进,不断精进,至死前还有惊世骇俗的长篇默书《范滂传》、被祝允明称为“平生神品”的《李白忆旧游诗》。东坡运笔因墨浓不得不迟,因用画字法不得不使点划狼籍;山谷运笔则是力求笔实意足不得不迟,因呈描字态不得不使点划到位。苏执笔低而紧,单勾枕腕至笔卧,使字体收敛如“石压虾蟆”,更难为大字;黄执笔高而松,双勾悬腕至笔垂,使字形通达如“树梢挂蛇”,适宜作榜书。在最难研习又最能表现主体个性的草书上,苏除《醉翁亭记》差可观外,别无“拳头产品”,而黄之狂草炉火纯青、堪称一杰,其晚年的多件精品都可与“张颠醉僧”媲美。
对于穿着唐服骂唐人,捧着晋贴讽“二王”的米芾,且不说其文不及东坡,其诗难比山谷;单就假洁癖佯颠狂,*包装作秀扬名,喜在皇帝面前献媚讨好,还巧取豪夺友人所藏古人法贴,暗造名家伪迹为赝品这几件史实,在心理和人品上就输给了苏、黄一大截。他的“刷字”虽“如快剑斩阵,强驽射千里”(山谷语),有着较高的美学成份,但书家笔势也被丧失殆尽。况艺术与人格心理密不可分,刘勰就曾指出“才性异区,文辞繁诡”。故只要我们认真观察,就不难发觉其书缺正气,存媚俗,时而夸张过渡,时而鲁莽草率,显得矫揉造作。如所书字脚多拖沓,竖钩蟹爪状过甚,右上部多崩塌生硬,肩下蜂腰似瘦软,侧锋随露粗疏。其大字行书墨本《研山铭》、《多景楼诗》皆有类似弱点,《蜀素贴》和《方圆庵记》倒是凭借研习《圣教序》等晋书后才含有雅逸的韵味,可此时他却又在大叫着要“一洗二王恶札”。可见他确难与苏、黄相埒,他实际上是位集古字之大成者,称得上书坛上一位模仿大师。此外,还须指明的一点是,苏、米、蔡三家书作的题材多以自作诗文为主,之中包含着实用或功利或玩味的成份,而山谷书则多选自历史有关忠臣良将的诗文为内容,这说明他追求纯艺术性的因素更多,从而为后代书艺朝着本体方向发展起到了引导、推动的作用。最终,也理所当然地充当了“宋四家”书法风范的首要体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