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预览:
……
注意:阅读本文需要消耗点数55 点和金钱 0 元!!
你确实愿意花费 55 点点数和 0 元金钱!来阅读本文吗?
我愿意 我不愿意
(说明:有效期用户可不受点数限制)
一切艺术问题都是韵律问题,艺术理论其实是形式与神韵的理论。历来我们把书法和绘画视为姐妹艺术,合称为“书画”被相提并论,是因书法提供给我们以基本的美学。它与“中国画”的关系,好似数学与工程学的关系。作为大书家的黄庭坚,平生论及书法的文字自然不少,他虽无传世的系统性长篇巨作,但众多有感而发或即兴之谈,无不洞幽晰微妙语连珠,给人以启迪、借鉴。他算不上是一名画家,不曾以画名世,但凭借对诗歌神韵和书法通感的把握,还具有很高的绘画美学素养,精通画的鉴赏,发表了许多关于画艺的真知灼见。南宋邓椿的《画继》中就曾述:“予尝取唐宋两朝名臣文集,凡图画纪咏,考究无遗。故于群公,略能察其鉴别,独山谷最为精严。”可见评价是相当高的。下面就他书画美学思想作些具体评述。
(一)本质论
本质论是指对书画本原、本体部分研究所持的论点和看法。山谷书画艺术的最高追求就是要有“韵”。他在《北齐校书图》中就强调“书法以韵为主”,在《题摹燕郭尚父图》又云:“凡书画当观韵”。还说“笔墨各系其人,工拙要须其韵胜耳”。《山谷集》中谈到韵的地方达三十余处,可见“韵”是他书画观的核心。“韵”即气韵神韵的律动,是书之风神气度、画之意念境界。山谷主张韵胜,就是创作者精神气质通过物象,线条之美来羽化外露。他认为要达到这一审美目标,就必须绝俗。俗者、平庸、浅显、呆滞也。他说过:“诚有意书字,当远法王氏父子,近法颜、杨,及能超俗出群,正使未能造微入妙,已不为俗书”;“今日欲学草书,当求智永《千字文》……此小草乃无俗气耳”;“东坡简札,字形温润,无一点俗气”。同时,他在《题七才子画》、《跋浴室院画六祖师》也传达了绘画脱俗的言论。如此等等,证明不俗实是他衡量书画优劣的重要标准。继而,他又反复论证,要达到书品不俗,惟先有人品的不俗,而要人品不俗,就“须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只有“临大节而不可夺,此不俗人也”。所以按他的说法,一个书法家的作品或超逸或流俗,刨根究底终取决于主体道德修养、人格诚信、学问承传的高低。他终生对苏轼书法推崇备至,也是基于这一点,曾云:“至于笔圆而韵胜,挟以文章妙天下,忠义贯日月之气,本朝善书自当推为第一。”
山谷又从“俗”的反面“雅”来论韵,要求书画应有浓溢的书卷气,即所谓文人笔墨。说:“若使胸中有书数千卷,不随世碌碌,则书不病韵”。为强调绘画的文学性,也有许多类似的言论,如《次韵子瞻子由题〈憩寂图〉》中“李侯有句不肯吐,淡墨写出无声诗”;《题〈阳关图〉》中“断肠声里无形影,画出无声亦断肠”的诗句,这就反映出绘画好像不是在描绘,而是像在写作了。
当然,山谷这种画论不是专业画家之言,而是文人学士之言,这一点很有深刻的含义。因正是这种业余性,使文人能够用一种内在精神去作画,以促进了“文人画”这一最具中国画特色之画风的蔚然兴起,从而指明了一条拓宽创新传统绘画的途径。按山谷的意思,字画所使用的工具材料完全相同,只要掌握好了基本的韵律,其余都不在话下。由此,山谷认为书画须生动传神,虽然妙于形似,没有神似,则无可贵。书画之作应遗形观神,遗法得意。他学《兰亭》时,就说过:“不必一笔一画以为准”,还批评“今时学《兰亭》者,不师其笔意,便作行势,正为美西子捧心而不自寝其丑也。”其评画则多渗入情感和意趣,映照、生化、幻觉出主体人格、审美等精神。如他观《小鸭》在画幅上的神情是:“小鸭看从笔下生,幻法生机全得妙。”他观苏轼的竹画是“地下文夫子,风流绝此人。能和晚烟色,幻出岁寒身”;“眼入毫端写竹真,枝掀叶举是精神。因知幻物出无象,问取人间老斩轮。”
山谷重韵尚意的艺术思想,实际是着眼于创作主体总的文化修养和高深的艺术鉴赏功力,他自觉使书画作品达到笔可不到但须意到的深度,这与他以心性为本,重心轻物的思想有着必然的联系,是精神至上超然物外的意识在艺术上的表现。
(二)创作观
谈到书画创作,山谷所谓“韵胜”还意味着要有巧妙的构思和精到的用笔,他提倡“锋在笔中,意在笔前,意到笔到。”在《题明皇真妃图》还云:“人物虽有佳处,而行布无韵,此画之沈荷也。”而于用笔却更为注重,曾说:“右军笔法如孟子言性”,并借用“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的语言,来释用笔的妙道。同时,大力推崇以书家笔法入画。在评论同宗子舟画时就云,“看君回腕笔,犹喜汉仪在”;“子舟之笔利如锥,千变万化皆天机”。不仅如此,山谷所指的用笔并不单指书画的技巧,而是还要有笔意。笔意是指主体的意趣、气韵在运笔中的表现,其包括于点画姿态、字画结构、章法设置之中。他说:“王献之《黄庭经》,张长史《草书千文》,可观古人用笔之意”。其晚年“观长年荡桨,群丁拨棹,乃觉少进,(是)意之所到,辄能用笔”,也当属以现身说法来指正此论。
这样,山谷于艺术的化境不单是对笔法的参悟,且更是超脱的人格精神反映。其书作线条波折连绵,以大幅度的扫刷代替小范围的提按使转,中宫密集,四周开张,如长枪大戟,呈辐射式间架,充满着生命的张力,就是他自我心性的表露,也是他个性的使然。
然而,山谷在书画创作论上的最大贡献还不仅是这些,其“心能转腕,手能转笔,书字便如人意”(《题绛本法贴》),以及“卧龙偃蹇雷不惊,公与此君俱忘形”(《次韵黄斌老所画横竹》)这种心手相融、物我为一的超然心态,才是创作的绝妙理想。为了实践这一理想,他绰有成效地把书法创作固有的诸多矛盾统为一体反复领悟为己所用,强调把握艺术规律就能升华到自由天地的必然趋势,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有力推动了书画艺术的发展。
其一,在学古与创新上,他曾先从学书中体会到学古的重要,认为“万事皆当师古”,批评“今人字自不按古体,惟务排叠字势,悉无所法,故学者如登天之难”(《论写字法》)。他在学书过程中下了很大功夫,并悟出了“双钩、回腕、掌虚指实,以无名指倚笔,高执管,当悬腕”等笔法独得之秘。但是他又反对规规于古人绳墨,云“老夫作书本无法也”。这样看似矛盾,其实正体现了辩证观点,他的守法是针对习书,而他的破法则指创作的一任天机,不践古人,因“随人作计终后人”。故在评书中就贯彻了这一书学观,如云“颜鲁公书,虽自成一家,然曲折求之,皆合右军父子笔法。”
其二,在对立与统一间,他往往不偏执于矛盾的另一面,而是两者的相互作用,使之发挥依存相辅、互补并用的美学效果。如一般总以为楷书当循规而作,草书可挥洒自如,而他却认为“楷法欲如快马斫阵,草法欲左规右矩。”他在《以右军书数种赠丘十四》等中,也表述了类似观点。在风格上,他还贯彻了这一思想,追求“肥字须要有骨,瘦字须要有肉”主张“凡书要拙多于巧”;“凡书之害,姿媚是其小疵,轻佻是其大病”这些都是艺术创作的真知灼见,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其三,在渐修与顿悟中,山谷无论是师法前修,还是取法自然,都有一个对书画的揣摩参悟的渐修过程。其四十岁以前的作品,有的受到讥评,有的被自论不佳,但经转益多师、融会贯通便产生了质的飞跃,这一经历,类似禅家的渐修到顿悟。他的禅宗思想充分渗透书画的评述和创作中。如在《题赵公佑画》中说:“余初未识画,然参禅而知无功之功,学道而知至道不烦,于是观图画悉知其巧作功俗造微入妙”。而对于书法,更是引用了禅宗顿悟的机锋妙语、偈语,及参禅体会来阐述,并以禅喻书,说:“余尝论近世三家书云:王著如小僧缚律,李建中如讲僧参禅,杨凝式如散僧入圣。”可见,山谷的书画创作观不但是针对创作技巧,更是对人生百态创作百味的反映。
(三)风格说
山谷追求的书画之韵,具体讲是一种萧散简远而又劲峭挺拨的风格。宋人普遍存有“卑唐”的书画倾向,讲求“活法”,着重意趣的表现,而魏晋人最具潇洒闲远,飘逸含蓄之艺术特征。所以范温的《潜溪诗眼》提出:“书之韵,二王独尊……夫惟曲尽法度,而妙在法度之外,其韵自远。”这与山谷的“观魏晋间人论事,皆语少而意密,大都犹有古人风泽,略可想见”是一致的。但是,山谷又不一味拜倒于古人脚下,他要求书画艺术,应最终化入自己的情趣和祈向,形成自己的风格。其书风既表现在长笔延展、欹侧取势、瘦硬通神、时有弩张剑拨之势上,又蕴含在妍丽清秀、婉圆雅逸之姿质和温润雅尔、禅味篆意的风神之中。他的不同书体和不同时期的书作虽各有侧重,但都有不同程度的融会贯通,是一种有机的统一。其精华大都具有劲秀两全、沉着痛快的风貌,而这风貌恰又与他的人生理想和审美趣味相投合。
山谷在《书十棕心肩因自评之》就曾说:“下笔痛快沉着,最是古人妙处”,在《山谷老人刀笔(卷四)》中并道:“笔法虽欲清劲,必以质厚为本。古人论书,以沉着痛快为善。唐之书家称徐季海书如‘怒猊抉石,渴骥奔泉’,其大意可知。”由此说明,山谷书风的形成也是*深讨精研后的学说作指导的。此外,山谷认为书作风格与大自然陶冶也有直接的影响,他晚年在贬斥、迁徙中度过,作书只买得起三钱一支的鸡毛笔,但蜀山之险、三峡之幽、洞庭之阔、岭南之荒,促成了书风更加超脱。其《书自作草后》就云:“余寓居开元寺之怡偲堂,坐见江山,每于此中作草,似得江山之助。”并评述东坡晚年豪壮书风的形成,也是“挟海上风涛之气”所至。真可谓“江山为助笔纵横”,大自然的造化也无疑为他创作风格起到了潜移默化的巨大作用。
而对于绘画,山谷所推崇的主导风格则是落在境界宏阔、气势峻伟,并能透出萧疏清旷之作上。在山水画中,他不太喜欢丹青画,而喜水墨画。在流派中他更欣赏北派,这派画风多以崇山峻岭、鸿沟巨壑为对象,气象雄浑、笔意瘦硬、景物凝重,很合乎他心之向往,似为他提供了一个精神家园,故在《题陈自然画》、《题郑防画夹》等多有表露。在花鸟画方面,他则对崔白为首的一批画家赞赏有嘉,在《题崔白画风竹上鸜鹆》诗曰:“崔生丹墨,盗造物机,后有识者,恨不同时。”崔氏画的特点是具有清淡疏秀之格,无浓艳细密之风。这就可发现,山谷于画的审美祈向也是着意在脱俗求韵的情趣之中。
概之,山谷对于书画理论的“韵”,实质就是一种精神,它与诗歌一样,同样来源于人的心灵,从属于观念之中,像西方那类合乎人性的印象主义。故后来的书画名家郑板桥就从山谷的书法意象中领悟出技法,并贯彻于自己的“六分半”书法和画竹之中,说:“与可画竹,鲁直不画竹,然观其书法,罔非竹也。瘦而腴,秀而拨,欹侧而有准绳,折转而多断续。吾师乎!吾师乎……书法有行款,竹更要行款;书法有浓淡,竹更要浓淡;书法有疏密,竹更要疏密。”缘于此,我们也能在郑板桥的书画中品出些山谷风格的精气神来,可以想象山谷对后世的影响又是多么深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