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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年的四月份,我进了港意服装厂做八组的指导工。
厂长是我去年兴致服装厂的厂长。去年,因为他偷偷倒卖厂里一批剩货被人发现揭了秘,给老板吵了。走的那天我送他上车。他说:明杰你好好干,现在你的B组有了一点起色了。我说:厂长谢谢你!其实我那天那件应骋板车得并不是很好......但我想不到,在你手上还没做一个月,你又要走了!
哈哈哈!打工嘛,本来就是这样的呀----离离合合,散散分分......厂长本想爽朗快活地和我说出这句话的,可是他的语气明显颤抖,有一种浓重的忧郁,像种子一样撒播在早春的寒风里。
后来,因为那间厂缕换厂长,生产情况一天不如一天,今年的三月底,我因和车间主任发生了一点工作上的磨擦,匆匆辞了工,把我经营了一年多的B组转给我另外一个师傅接管。我走的那天,组上好几个人都哭着说:师傅,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突然要走!我们也不做了,跟你一起走!我说别傻了,现在的师傅会比我更好更关心你们的,好好做下去!跟我走,我这一去还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厂了呢!说不定要睡天桥了,到时你们看到,可要打发我两个哦!说着我拿起脱了几块瓷的饭碗双手托起,做出一个乞讨样,逗得坤仔和柳儿格格笑起来。
(二)
出租车来了,我草草将行李放上了车,给他们留了电话号码。我说:你们都回去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就可以了!刹那间,啜泣声、“师傅再见”声响成一片,我忽然感觉,我离开的这个时候,比去年厂长离开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寒意。
你要去哪呀,老板!司机开了一段路,停下来问。哦?我要去哪呢?我心里还没底呢!于是吞吞吐吐说:到......就到车陂吧!我突然为自己的歪打正着感到高兴----车陂有我一个以前组上的车位李刚,是我手把手教会他做服装踩电车的。前不久他打电话和我说他和他女朋友莉莉在车陂租了房,做起了水果生意。我想虽然有点尴尬,但把行李暂时放一两个晚上应该没问题吧!
(三)
车到了,我拨通了李刚的电话。不一会,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明杰,你怎么来了,这些是你的行李?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好呀,你个小子!不叫“师傅”,直呼起我的名字来了,你现在翅膀长硬了不是!忽而又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人家已经不做服装一年多了,凭什么还叫你师傅,你一个小小的指导工,算得了什么?
我向李刚说明了来意,他明显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帮我扛起一个箱子,去到了他的租房。
这是坐落在一个嘈杂混乱市场后面的一排旧的出租屋,还是古老的泥墙瓦房。一看外面剥落的墙壁,就知道是应该叫“古董”一类的房屋了。好在里面给别出心裁的李刚用壁画裱了一屋,并装了两根40的日光灯,也显得明亮舒适。一箱箱苹果、雪梨,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水果,占去了大半个房间。租房里头有一座小阁楼,上面串着几粒霓虹,梳妆台上放着嗜哩水,护发素,香水,还有一颗硕大的红蜡烛,很显然,那是他们的一个温暖的“窝”了。我突然有了一种卑怯中带有浓厚醋味的感觉。李刚才21岁,就和他女朋友同居了,而我这个曾为他师傅的人,30多岁了却还是孑然一身。这种凄凉的感觉,是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
(四)
放下行李已近中午,莉莉推着车子依依呀呀地回来了。车子上残留着好些烂了一半的苹果。见了我,她一脸的诧异。李刚接过了车子,痛心的说,又烂了这么多!一边用胶袋装好那些烂了一半的苹果,一边看了我一眼向莉莉介绍说,他呀,是我以前的师傅,刚从兴致厂出来,还没有找到厂,暂时……
要在这儿住?还没等李刚说完,莉莉就接过了话。我看到她那难为情的样子,忙说:我因匆忙出厂没做什么准备,只是行李在这放一下,至于晚上嘛,我会去网吧上通宵网的。
那怎么行…….李刚正要说什么,莉莉往前面一挡说:那你在我这吃好晚饭再去,白天在我这玩是没事的。我去煮中午饭给你吃,你坐吧!
不用了,我还有其他紧要的事!我说。心里却真不是滋味:看你莉莉那幅尖锐刻薄样,李刚找了你算是折福了!我递了一支烟给李刚,自己也点燃了一支,茫然地走在车陂大街上。
(五)
不远处的路口,警灯闪烁,交警们忙着拍照、驱赶围观的人群,大车小车堆成一片,喇叭声嘈杂声如雷。走近一看,一辆外地牌摩托车被一辆平板大卡车撞得面目全非,死者扑倒在地上,不远处的一瓶不明液体和着血,淌了一地......
(六)
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瞬间涌遍全身,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远,一条短信将我惊醒:师傅,你还好吧,我是剑飞,2000年在深圳跟你学做服装那个。
哦,还记得我呀!那你现在在哪发财呀,还好吧?回了信息,坤仔也在那边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我说我正在车陂找工作。祝师傅早日找到好的工作!挂了坤仔的电话,我的心里,宽亮了一点点。
都快走到上社了,看了好几间厂。填好表后人事主管都说,一看就知道你是有经验的人,试就不用考了,但不知你可以带多少人过来?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
现在的广州,干我们服装这一行的,不管你是大官还是小官,你不带一些人员(特别是车位),就算你的技术再好,也难找到可以收留你的厂家的。
我没带人的原因好多,主要有:一是怕新厂情况不好,如果把人家带过来而连累了人,那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二是因为我生性就喜欢赌气:在广州要带人才能进厂,我偏不带人,一样要进厂!事实上,我的这个令人作烦的性格因素,害我不浅!其实,有的厂要求并不是很高,只要你带了三五个也就可以了。就这样,我失去了一个个难得的好机会。
(七)
第二天下午,我回到了李刚的租房。由于从昨天中午开始就奔波在工业区的大街小巷找厂,昨晚又在网吧泡了一个晚上未作任何休息,回来时,已是满身脏乱,疲惫不堪。趁莉莉不在,我草草的冲了一个凉,用块垫水果的薄膜布往空地一铺,像一头失去重心的牛,倒下了一地的疲惫。
“吃饭了,快起来!唉呀,看你睡的!”莉莉的声音,把我从堪睡中惊醒。睁开眼,只见外面已霓虹闪烁,饭菜已经上桌了。原来,我这一睡,连她们回家做饭我都没醒。
真不好意思!我……
大哥你别说了,在外面,是这样的,你也不要太在意!咦!怎么莉莉突然变得如此热情起来?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在向李刚使眼色,好象要李刚说什么似的。李刚说:明杰你吃吧,随便一点,不要客气!我说不会的,我在吃,你们自己也吃多点吧!
(八)
好呀,你们有客人有好吃的也不叫我…..正吃着,一个打扮入时、清秀脸上嵌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姑娘,在这顿让我窘迫的晚餐里,洒下了一片银铃般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挪了一条橙子,坐在我旁边。我惊讶得还没来得及问,莉莉却先开口了:大哥,这是我堂妹倩红,前几天刚从深圳我叔那儿过来,说想来广州看看有没有事做。说着又看了看李刚。李刚便接着说:明杰,她爸说想让她学做服装。你是我前年和师傅,你技术好,表达能力又强,我妹跟你学,是再也好不过的了!
哦?她?学做服装?
怎么?怕我连累你吗?师傅!我被倩红的快人快语惊得一惊。
看你说的!我不是怕你连累我,而是,我觉得,像你这样一个女孩子,学做服装实在是太委屈了!告诉你吧,现在的服装厂,工资又低,加班时间又长,随便在广州找一个电子、皮具之类的厂进,都要比跟我学做服装强,我解释说。
莉莉又说:我叔想她以后开一个服装店。她刚毕业,没什么经验,想先到厂里面学些东西。
我知道我已经是推卸不了了,便说,带就带吧,不过要先说明:一是要她能吃苦,二是如果我找的厂条件不是很好,不能有怨言,还有就是人要听话,不准调皮。
好了,好了,大哥,我一切听从你的指点,行吗?倩红的话,结束了我们这顿聚餐。
(九)
颠沛流离的找工生活,三天下来让我着实瘦了好几斤,差不多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傍晚时分,站在城市一隅的天桥上,想让穿梭不绝的车辆及红男绿女的倩影带走我的痛苦和失落。可是。大家的脚步都给这个城市逼得有点慌乱,甚至有点颠簸,又有谁,会注意到我此时的落魄呢!正这样想着,感觉胳膊被人拉了一下,扭转头,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太婆,双手举着一个破碗,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嘴巴一张一合却始终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我索性掏出一个一元硬币丢在她碗里,准备又向网吧走去,忽然电话响了,哦,是厂长打来的!
厂长,你好!好久不见!
好!你现在哪里?情况如何?
我在兴致厂辞工了,出来了五天,还没找到事做。
那正好!我这有个组的指导工因为有急事需回去,你过来接替他,最好是明天过来看情况,后天上班。
我一看表才6点10分,去到他那最多一个半钟,便对厂长说:我马上过来!说着便兴奋地飞下了天桥,坐上了公交车。
(十)
4月的6日晚上,我在港意制衣厂旁边的大排档叫了几个菜,请来了厂长和接我的司机,闲聊了一顿。
上班的第一天,我召集全组开了一个会议,作了一个自我介绍,也对全体员工作了一个祥细的思想、技术的调查。原来这是年初才开起来的第八个组,刚走的四川师傅得了肝癌,被查出到了晚期!
我愕然的发现,组上人员有很多的抱怨,特别是在我的“意向调查表”中提得最多的意见是:主管对我们八组不公平,希望师傅为我们挽回面子!
刚开完会,一个一米五几、身材肥胖如牛、一张黄牙阔嘴老远就散发出令人恶心的烟草和大蒜气味的中年汉子,后面跟着一个身材细小、如花似玉的女子过来了,组上收发告诉我,是主管和他的老婆。
你就是新来的指导工是吧?一张嘶哑的破锣声音。
主管好,希望以后多多关照!我恭敬地鞠了一躬。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来关照你,你自己努力就行!这个是我老婆田小梅,她是我们这个车间的质量总监,你们以后多多沟通。
我本想笑,但没敢笑出来。你说这个世界怪不怪?一个如此如花似玉的女子,嫁给主管这样的人,真的是太令人惋惜了!可是,管你惋惜不惋惜,愿意不愿意,这个社会,就是在这样不依人愿的发生、发展着它的一切!
(十一)
上班快一个星期了。一天我趁厂长来巡查的时候拉住他问:厂长,这是怎么搞的?我们这边三个组的人都对主管那么大的意见,难道你也管不了吗?
厂长压低了嗓音说:唉,我都还没告诉你呢?八个组前面五个组都是他的人,6、7、8组才是我去年五月份过来开起来的。他们两个在这里做了三年了,坐得比你稳呢,有些事我也拿他没办法呀。
我一阵难忍的沉默!但忽然间,我有点开始替主管不平起来!听说主管的纸样技术还比厂长好一些,而又带这么多人做了这么久,老板给他的却依然还是一个“主管”的位置,这也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所以,我并不像那些车位那样,在心里面对主管怀有不满。
(十二)
但是我更奇怪的是:当田总监去抽查质量时,会有更多的人对她指手画脚!
后来,组上的一个颇为健谈的小妹为我解开了这个谜:主管老婆刚进厂时什么都不会的,在尾部剪线。后来大老板从香港过来看到她,很快就喜欢上她了。调她在公司培训了几天,就升为质量总监了,她有时还要做模特呢!香港老板老是要她穿着产品给客户看......我正听着,坤仔却打来电话说:师傅我和柳儿也辞工了,你那还要人吗?我们想过来。我说人是要,但是这边质量要求要比兴致厂严一些,怕你们做不来。坤仔说不怕,我们以后做慢点就行了。我说那就随便你们吧。
(十三)
令我颇感欣慰的是莉莉堂妹倩红学东西好快!这不,三个月时间不到,她已经能做“上领”、“上介英(服装厂专用述语,就是衬衫等衣服的袖口部分)”、“做裤头”这些中上工序了。她确实很听我的话,从不挑剔工序。在我工作不开心的时候,还不失时机地劝我说:师傅你不要难过,工作不可能永远是一帆风顺的!这使我常常想起昔日的女友芳,甚至有时我还恍恍惚惚的觉得,倩红就是芳的影子。
(十四)
坤仔和柳儿过来了。他们两个技术虽然一般,但人还是很听话的,所以我比较满意。我说坤仔你胆子比较小,就和我住同一个宿舍,也好有个照顾,正好我对面有个下铺。柳儿你就和倩红住一起,正说着,柳儿却捏了坤仔一把,坤仔便低着头腼腆的说:师傅你就把我和柳儿安排去住夫妻房吧。
(十五)
为了赶JMC-375款这套女装休闲板,我忙到12点多钟才下班。刚出车间,柳儿提着一个炒粉进来,她说师傅,我知道你今晚赶样板要下晚班,给你买了一个宵夜。吃了没几口,剑飞在深圳打电话来抽泣着说师傅我叔叔在广州被车撞死了!我说什么呀,这是啥时候的事?他说三个多月了,他换了号码以后好久没和家联系了,刚才打电话回家却从他爸那得到叔叔的噩耗,说就在广州的什么车陂被撞的。
我的心像被马蜂蜇了一下似的一阵紧缩,我说倩红你帮我把炒粉倒掉,我不是好饿,吃不下去了,好晚了,你也应该睡了!
(十六)
这天上班不多久,大老板领着另外三个香港客户来到我组问我样板车好了没有,我说车好了正在尾部大烫呢!大老板高兴的说那很好,9:00钟你准时到模特房。
9:00整,我赶到装修豪华的模特房,厂长,田总监和尾部主管早就在那了。但我心里却嘀咕道:怎么不见主管来呢?
大老板说:田总监麻烦你去里面换下JMC-375套装样衣。然后转过脸对我们三个说:这个套装单的初期定量是3000套,非常重要!这是我们厂上半年的一个重大货源,你们厂长、指导工、尾部主管一定要帮我把好这个关。
田小梅出来了。想不到她一改往日严肃的质检面孔,双手叉在腰间,微笑着迈着很专业的步伐,款款从更衣室走来,走到模特房尽头时,忽然一转身,向着老板及三个香港客户走去。我看到,四个人七手八脚连摸带捏的摸遍了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我甚至还发现有一个客户边摸边吞口水。
之后,我问厂长怎么不见主管呢?厂长说厂里准备大力开发JMC系列产品,大老板派主管去海南学习去了。
......
(十七)
经过我组将近20天的猛赶,终于胜利完成了JMC-375款女装休闲3000套的产量。虽然我和组上的员工们都好疲惫,然而想到按期完成了这么大的工作任务,且质量得到了厂长和田总监的好评,心底的那种感觉,的确难以形容。
出货那天,大老板召集我们开了一个JMC-375款的翻单大会。但会中他公布了一个足以让我们大家都瞠目结舌的消息:应三个客户邀请,下个月要在香港举行一场关于JMC系列产品的公开推广表演,由田小梅女士担任主导表演嘉宾,手续问题,我已安排人正在办理。
(十八)
这天没加班,我带着倩红、坤仔、柳儿子四人一起逛在大街上。一阵风吹来,我突然看到主管像头被猎人射中的野牛,闷沉的倒在一家酒店的门口。我慌忙叫来一辆的士,四个人吃力地把他扶上了车,去了人民医院急诊室。
车上,主管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的说:明杰,我老婆说打算长期留在香港发展,不想回来了,她还说什么......什么不要我了!
我说主管你喝多了,别胡思乱想,她不会这样的。
(十九)
我把坤仔叫到工作台前问,柳儿子这几天是怎么搞的?老是请假,而且我看她脸色也不怎么好!坤仔笑笑说师傅你不用担心,我问过她了,她说只是这几天头有点晕,不太想吃饭,也许是加班的缘故吧。我说问题就这么简单吗?有没有带她去医院检查?坤仔说没有,没钱去。
我掏出200元给他。你马上去人事小姐那拿个请假条,带她去医院作个确切的检查。
(二十)
我越来越觉得倩红的举动有些异常了!自出完那批货以后,她更加关心我的起居,经常帮我洗衣服,打饭、端菜。有一天,她甚至拉住我的手,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我......
不!不能这样!倩红是一个还不到20岁的可爱的女孩,我不能毁了她一生的幸福。于是,在倩红、坤仔和柳儿混然不知的情况下,我作出了一个毅然的秘密行动。
(尾声)
九月,在这个收获和失落交加的九月,我偷偷换了手机号码,悄然离开了港意厂。和我一同被解除雇用关系的,是那次醉酒后一直昏昏迷迷、自言自语的主管。
出厂后的第二天,我拨了一个电话给李刚,我说我不能再照顾莉莉的堂妹了,并向他表示了歉意。李刚说现在城管抓得好严,他们的车子被没收了,还被罚了款。他和莉莉不打算再做水果生意,正准备回家结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