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预览:
……
注意:阅读本文需要消耗点数632 点和金钱 0 元!!
你确实愿意花费 632 点点数和 0 元金钱!来阅读本文吗?
我愿意 我不愿意
(说明:有效期用户可不受点数限制)
|
|
1
那一刻,蝉的歌唱急切而绝望。 桐书想,那是因为它正在想念它的女人。蝉声是孤独的,它独自附丽在一片氤氲的植物里。在它的后面,有一枚金黄的蝉衣,以相同的姿势裸露在那里。桐书恍惚看见自己的手掌罩住了那枚蝉衣,然后把它握在手心。又好像听见蝉衣碎裂的声音,慌忙摊开手掌,才发觉那只无辜的塑料笔壳已经被自己揉碎了。蝉声仿佛一种细细的针尖,刺得桐书隐隐地痛。 那片蝉声正对着十六号病房的窗口。 桐书走神的时候根本没有觉察到坐在对面的女实习生蓝姬,正张着两片红嫩的嘴唇,瞪着一双迷惑的眼睛在盯着他看。此刻,桐书的想象正因为窗口里的那个女人而活跃。 那个女人有一个挺清新的名字,是草莓的那种莓子。 莓子是坐那辆白色的救护车进来的。莓子下车的时候躺在担架上,一袭黑色的紧身衫裹得她曲线婀娜,长发浪漫地垂落在担架外,是瀑布的那种样子。桐书注意到那张侧着的脸,苍白如一角白大褂。他很快就找到了苍白的原因,她的手腕处缠着一块白纱巾,不过已被血染成鲜艳的酡红。莓子被直接送进了急救室里。 莓子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像熟睡的样子。桐书轻轻解开了那条红纱巾,一道锋利的刀痕出现在眼前,那刀坑里血管断裂,肌肉裸露。桐书想,恐怕又是一个爱情的殉道者,为久远的未来保存一份苦痛的记忆。桐书的心里突然涌起如潮的感动,他本来想让蓝姬来完成手术的,但这份感动叫他下不了撒手的决心。桐书用镊子夹起了那枚弯针,把断开的血管皮肉缝合在一起,他干得极为细致而又非常成功,那伤口处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现在的莓子呢。桐书暗暗念叨,但他对自己暗念的心绪感到奇怪,特别是那种想探视个究竟的强烈愿望,让他恐慌失态。桐书质问自己,我就那么难以抵挡一个漂亮女性的诱惑吗? 虽然桐书一再控制自己不要妄动,但最后依然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出了值班室。蓝姬像一条尾巴一样,步态热烈地跟了上来。曾有过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桐书被这种节奏极为强烈的脚步声击打得方寸大乱,差点就迎合并融化其中。桐书的理智并不是天生的,只因为他有过太多被热烈吞没的经历。桐书止住了步子,回头阻止了那份热烈。他为自己暧昧的想法而脸生灼热。但是,桐书仍固执地朝十六号病房走去,步子坚定而轻捷。 莓子痴痴地坐在窗台前,背影苗条而瘦削。六月的阳光无遮无掩,从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暴掠而过。也许是蝉声的掩盖,桐书的到来并没有惊动静静的莓子。桐书只好安静地伫立在她的身后,注视着那长发覆盖下的一角脸庞。有泪光在那儿晶莹地闪烁。桐书的心像被什么拨动了一下,颤了颤,琴音缭绕。有很多东西是没法不让人感动的,比如窗外的阳光,蝉的歌唱,最令人感动的要数莓子那张因泪水而生动的脸。 那只蝉还在肆无忌惮地鸣叫。 莓子呢喃着,我怎就那么像一只蝉呢。 那是因为蝉热爱爱情。 桐书本想说蝉热爱生命,但怕伤着敏感的莓子。 后来,他们的谈话在不自觉中让桐书失去了这份保护的意识,桐书谈起了初中时生物老师讲蝉的那堂课。生物老师说,蝉的若虫最后一次蜕下的皮叫蝉蜕,也叫蝉衣。若虫蜕下皮,就长成蝉了。知道蝉为什么蜕皮吗?那是因为它热爱生命。知道蝉为什么歌唱吗?生物老师接下来又问。那是因为它热爱爱情。雄蝉在追求雌蝉的时候就不停地歌唱,那个刚从大学毕业的生物老师就这样为桐书他们打开了爱情的门扉。 那是因为它热爱爱情。 桐书听见莓子低声地重复了一遍。
2
多年以来,桐书的脑海里始终珍藏着一幅久远的画。那是一片馥郁的绿色,无数棵千年桐簇立在一起,织成夏日的风景长卷。有一个男孩在林间奔跑着,蹦跳着,为捡拾到一枚枚金色的蝉衣而欢呼雀跃。那是爱情遗弃的外衣呀。那时候男孩还不知道为爱情的蝉蜕而伤感,为心灵的伤痛而哭泣。他只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也要像雄蝉一样歌唱,为爱情而歌唱。 桐书还在那幅画里发现了一个红色的亮点,它一直在那里若隐若现,可是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看得真切。当有一天在处方笺上写下“莓子”的时候,桐书突然看清楚了那个红点,它是一颗红嫩嫩的草莓呢。在那短暂的瞬间,他揭开了那幅画里寓含深刻的谜底。桐书想,原来他在找寻蝉衣的时候,草莓就一直在旁边默默注视着他。 此刻,桐书的喉咙里有什么跳了跳,他摸了摸喉结,感觉里面像有蝉鸣似的歌唱在喧嚣。 但是,现在的桐书不再是那个在林子间捡拾蝉衣而幻想爱情的小男孩。那个男孩多次同蓝姬一样热烈的女孩碰撞,而被那无序的热烈所淹没,只存活于记忆中。桐书发现自己真正变成了一只纯粹的蝉,为了爱情而一次次蜕去保护的皮肤,蝉衣已堕落成一种伤感的道具,一个失败的标志。在脱去一层层蝉衣之后,桐书的心变得异常稚嫩,似乎再也经受不起爱情的刺激。 可是,医院每年都接纳着像蓝姬一样的实习生。桐书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热烈的煎熬,根本无法逃避。因为这个从医学院毕业的研究生除了拥有桐树一样伟岸的外表外,他渊博的医学知识也足以招来异性仰慕的目光。 桐书非常羡慕起那只蝉来,多想把自己那颗因为爱情而多次蜕皮的心,重新放回那件蝉衣里。 桐书的心就在那只蝉的歌声里徘徊。他的目光却无意中泄露出一股柔情,蓝姬的热烈便如飞蛾扑火一样迎面扑来,有时候让他无处退却。在这误会的情感中,桐书一次次遭遇温柔的尴尬。特别是在值班室里独处的时候,蓝姬的双臂有如藤条一样,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将桐书茂盛成一棵真正的梧桐。桐书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藤条牵开,这件事他干得非常仔细,必须彻底干净地从躯体上将藤叶分离出去,不能留半点纤微的细枝末节。但那些藤条极具旺盛的生命力,坚持不懈地爬上来,一个季节过后,又是满眼盎然的绿色。 但是,现在是蝉歌唱的季节,桐书有理由将蓝姬的注意力引向蝉声。特别是藤条紧紧箍着他的颈部,扼制着他的呼吸,桐书就更有理由这样做。 桐书故作疑惑,说,蝉,蝉在叫呢。 谁?谁在叫?蓝姬的声音带着稚嫩的惊慌。 桐书感觉那些藤条恋恋不舍地分开去了,像海参的触手一样完成一次捕捉食物后重新张开,等待下一次捕猎机会的来临。 桐书重重舒了口气,说,知道么,只有雄蝉才会鸣叫呢。 桐书再也没有理由怀疑自己不是一只蝉了。经历无数次的金蝉蜕壳后,桐书感觉自己就像一颗百合,表皮正在一层层地揭去,最后只剩下那颗白嫩的心,在等待另一种土壤的包裹。
3
桐书在例行查房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多了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桐书猜想她可能是莓子的母亲。那女人见桐书进来,慌忙背过身用手背揩了揩眼睛,然后才朝桐书笑了笑,有几分苦涩和尴尬。莓子闭着眼斜躺在病床上,不知是不想睁开眼睛还是睡着了,安静得就像一颗熟透的草莓。桐书似乎忘记了医生的职责,站在那儿不知进退了。后来,蓝姬打破了这份沉静,解开了缠在莓子手腕上的纱布。莓子的伤口愈合得非常迅速,几乎看不出伤痕了。桐书想,莓子心灵上的伤口恐怕没这么容易痊愈了。 这种时候,桐书特别想拥有一把海格立斯的扫帚,将莓子心灵上的忧伤和痛苦一扫而尽。这是桐书在内心坚持每天到十六号病房查房的理由,当然,还有另一个外在的理由,那就是桐书是科室主任,有必要了解本科室的每个病人。桐书想,自己是不是爱上了这个受伤的女人呢。 阳光灿烂的时候,莓子又坐在那扇窗前,这个像黑色一样平静的女人似乎特别偏爱阳光。就像那只蝉一样,每逢阳光热烈的时候它就放声高歌。桐书没有理由不相信莓子热爱生命,但是,她热爱爱情似乎胜过生命。这是莓子让桐书感动的深层次原因,也是桐书寻找理由深入十六号病房惟一的牵引。 也许是蝉在起着连缀作用,莓子对桐书的热情报以了接近热烈的回响。既然桐书谈到了中学时代的生物课,莓子也自然回忆起童年时的快乐时光,以及居住的水乡村庄。有一种无忧无虑的笑容浮在莓子的脸上,她的母亲因此对桐书露出感激的微笑。 莓子说村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稻子扬花时节,那种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喜悦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否则,根本没法体会其中的妙处。河水绕着村子流过,河岸两边是青青的垂柳,倘在春天,便有一番细叶不知谁裁出的景致。夏天的时候少不了蝉声,比这儿不知要热烈多少倍呢。还有村庄前面的湖泊,一年四季地绿着,在湖边走一圈,眼睛里都要溢出绿意来。 桐书不知不觉无限向往起那个村庄来。特别是听到蝉声的时候,桐书就想亲历一番那种热烈,甚至还想找回童年时的那枚蝉衣。桐书怀疑,这是不是生命中的童话呢。桐书这样遐想的时候,蓝姬们的热烈似乎很遥远了。 还有桑树么。莓子的母亲看见莓子兴味盎然的样子,微笑着补充说,我们那里家家户户都栽桑养蚕。湖岸边,塘堤上,哪儿都是桑园呢。 桐书注意到莓子娇嗔地瞥了母亲一眼,那神情全然是一个调皮的女孩模样。桐书的心动了动,只为着莓子那个生动的眼神。哪一个女孩没有很多东西令男人痴迷呵,比如莓子那双传神的眼睛,便时时刻刻在桐书的眼前闪动。 但桐书毕竟是个有了点经验的男人,他不会让人发觉他的失态。桐书用一种十分兴奋的表情说,我还没看过蚕呢。那神情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其实,这里边还包含着一个很深刻的涵义,他在期待着她们顺着他的话语发出邀请。 是么,有机会去看看吧。果然,莓子的母亲随口发出了令桐书激动无比的邀请。 桐书偷偷溜了一眼莓子,她的脸上没有拒绝的表情,相反从她的眼睛里阅读出了欢迎的味道。 后来,他们的谈话就围绕桑树和蚕而展开。就像桐书在说蝉的时候扯到生物课一样,莓子也兴致勃勃地谈起了她玩的一个恶作剧。莓子说她在初中三年级时用纸盒子偷偷在抽屉里养蚕,逮着老师不在的机会就溜出去摘桑叶,偏偏那个戴眼镜的班长不解人意,总在老师那里打小报告,莓子因此挨了老师不少的责备。莓子想,得寻个法子教训那小子一回。她就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塞了几只蚕在他的抽屉里。上课的时候,班长突然惊叫着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脸色煞白。他触摸到了一种柔软而又冰冷的动物,语无伦次地说,蛇,蛇。他原来被蛇咬过,所以仍心有余悸。 莓子一脸的灿烂,对桐书扬了扬眉毛说,有机会送只蚕给你,看你会不会尖叫。 望着莓子灿烂的笑容,桐书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那把海格立斯的扫帚,现在莓子的抑郁似乎一扫而净了。我会不会尖叫呢。桐书不停地在心底里问自己,为了爱情,我能不能像蝉一样再蜕一次壳呢。桐书这样想着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是一只真正的蝉了,像窗外那只蝉一样在内心颤栗地欢歌。
4
莓子伤口痊愈的时候,蓝姬的实习期正好结束,桐书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不难看出桐书的轻松至少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莓子的伤好了,让他心里欢欣雀跃,另一方面蓝姬走了,那种灼人的热烈也就远了。但是蓝姬临走时的一句话又令他无比忧虑,蓝姬说,我会来找你的。这是第一个对他这么说的女实习生,桐书就有理由为此而担心。而在蓝姬以前的蓝姬们谁也没有这样说过,实习结束了,一切也都结束了。就像一只蝉一样,从蝉衣里飞走之后,便一去杳无音信,只留下那枚空洞的蝉衣。 但是,这时的桐书不只是这层忧虑了,还有一种深重的忧伤困扰着他。莓子要走了,这是无法挽留的事实。桐书冷静地想,自己和莓子的关系似乎还停留在医生和患者的位置上,虽然那种感觉异常强烈,但他们俩毕竟都是经历了情感伤痛的人,把感觉进化成事实明显需要一个过程。这些日子桐书就聚精会神地寻找进入过程的通道。 后来,桐书欣喜地发现,莓子的母亲为他打开了通道口的那扇门。 那位慈爱的母亲说,到我们的村庄看看吧,你肯定会喜欢那儿的风景。莓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期待。 桐书的脑子立刻忙乱起来,编织了无数个外出的借口,最后他向院长说要去参加一个最要好的朋友的婚礼,是那种非去不可的朋友,院长将信将疑地应允了。桐书慌手慌脚地捡拾了几件衣服,同莓子她们一起登上了通往那个乡村的火车。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后,桐书他们在一个小站上下了车,再顺着一条沙石铺就的公路深入半小时,就到了那个叫罗湖的村庄。村庄像一幅风景画一样铺展在平旷的土地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除了大片大片绿色的稻田外,桐书看见最多的是那枝叶繁茂的桑树。阳光打在那宽大的叶片上,反映出碧绿的光泽。桐书被强烈地吸引了,深深地呼吸着渗透青草味儿的空气,喉咙里涌起了像蝉一样放声高歌的搔痒感。最兴奋的自然是莓子,都市里的那种装模作样的拘束全不见了,像个小女孩样蹦跳着,旋转着,似乎身体内的每根骨头都散发出青春活力来。 桐书被深深感染了。 桐书终于在莓子的邻居家看到了那白白胖胖的蚕。它蠕动着柔软的身躯,吸附在嫩绿的桑叶上。它的头呈半圆形的摆动,在桑叶的边缘啃出一个弧形的豁口来,随之越来越大,很快就变成了半圆。蚕的旁边悬挂着一串串的稻茬,上面已经结满了椭圆形的蚕茧。桐书惊奇地发现稻茬间一只肥胖的蚕正在吐着银白的丝,那些白丝将蚕严密地包裹起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壳。那只蚕似乎比正在吃桑叶的蚕小了许多。桐书的心里不知不觉就有了一种慨叹,蚕是用生命在织茧呢。 桐书小心地从桑叶上捉起了一只透明的蚕,放在手心。那蚕轻轻地蠕动着,脑袋一晃一晃地摆动,似乎在寻找着桑叶。它极为轻柔的动作牵扯出桐书一片温柔的爱怜,此刻,他的内心也像有一只蚕在蠕动,吃着桑叶,吐着银白的丝。桐书仿佛看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蚕,正在吐出情感的丝线,慢慢将自己包围,似乎身躯也在慢慢变小,生命因情感而蜕变。蚕,最后就变成蛹了。然后,蛹咬破那包裹的茧,在茧外的世界里相爱,交配,产卵,生命又在下一代延续。而留下来的就是一枚空洞的茧壳了,那是爱情伤感而又静滞的见证。 桐书不油然想到蝉和蝉衣,蛹又何偿不是热爱情感呢。 桐书又想到那些一去不复返的蓝姬们,她们的金黄的蝉衣在哪儿呢。 因为蚕,桐书的想象异常丰富起来。桐书想,一个男人经历一次情感的过程,就像一只蝉或一只蚕一样,都要蜕一次壳或者结一枚茧,在无数次蜕壳或结茧的过程后,那个男人早已化为一粒卵了。一粒卵还能有机会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情感过程吗? 而此时,莓子热烈的目光正停留在那只蚕上,她欣喜地发现,桐书是一个蚕在手心而不尖叫的男人。她从沉思默想的男人手心里捏起那只蚕,轻轻地把它放在稻茬上。过不了多久,那儿肯定会诞生一枚银白的茧。莓子想,我等待的就是这个蚕在手心而不尖叫的男人吗?
5
落日时分,莓子领着桐书在湖边漫步。那时刻,湖面静悄悄的,只有凉爽的风拂起微细的波澜,在水面轻漾着。那柳树的细枝轻轻地摆动,就像莓子的裙带。还有蝉在柳丛里轻唱。也许在这神秘的自然中,任何生命对于爱情都有一种不知疲倦的热爱。桐书这样想着的时候,就想牵住莓子的手,在晚风中浪漫一回。 但是莓子说了一句让桐书十分惊诧的话。 莓子说,如果你触摸到蚕的时候,也会尖叫的话,我就不会同你在这里散步了。 桐书问,为什么? 莓子说,还记得我讲的那个尖叫的男孩吗? 桐书说,当然记得。 莓子说就因为那个男孩的一声尖叫,我第一次记住了一个男孩的脸。记住了那个戴着眼镜,因为尖叫而苍白的男孩。也许人生真是一种命运的安排,我和那个男孩一同考入了县城的重点中学,后来我们相约一同考入了省城的一所大学。我本来可以考入重点学校的,但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我放弃了。再后来,我们就来到了现在的城市。从他尖叫的那一刻起,到现在整整十五年了,我一直处在甜美的幸福中。我想,也许我今生就这样在幸福中老去,白发苍苍,直到生命弥留的瞬间,爱情仍然萦绕我们身边。 可是,在这个蝉声热烈歌唱的夏天,那个男孩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莓子醒来的时候在枕边发现了男孩给她的一封信,男孩在信里说,莓子,你不觉得我们是在编织一枚爱情的茧吗?它越织越密,越织越厚,整整十五年了,单调的爱情成了我惟一的呼吸,狭窄的空间似乎变成了爱情的坟墓。莓子,你不觉得窒息吗?你不觉得我们正在因为爱情而死去吗?莓子,原谅我,我只能咬破茧壳,除此别无选择。莓子,忘了我吧,我只能像蛾子一样飞去了••• 那时的我就像这枚蚌合一样,一夜之间,内心的那颗珍珠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儿。莓子的手心里突然多了一枚蚌合,张开的内壁在霞光的映照下正闪烁出晶莹的光泽。桐书还发现莓子的眼睛里有一种类似莹光的光芒,尔后那光芒就化成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落。珠子落到沙滩上,被那细软的泥沙吞没,了无踪影。 那一刻,桐书就像一种软体动物一样,几乎就要瘫软在沙滩上。他伸出手,捉住莓子手中的蚌合,把它紧紧盖住。桐书附在莓子的耳边说,莓子,让我来做你的珍珠,好吗? 莓子哽咽无语。只有晚风送来蝉的歌唱,一声声,顺着空旷的湖面远去。桐书仿佛看见那金黄的蝉衣正一只只飞来,像霞光一样覆盖着那纯净的天空。
6
一个星期后,桐书和莓子回到了那个城市。那个夏天余下的时间里,桐书和莓子几乎每天都相约去有蝉歌的公园散步。桐书依然会说,知道蝉为什么歌唱吗?那是因为它热爱爱情。而在医院的时候,桐书总爱走近十六号病房,有意无意地靠在那扇窗前,听一听那不倦的蝉声,怀想那些像蝉翼一样轻盈像蚕茧一样银净的女人。夏末的一天,桐书突然收到了一个精美的礼品盒,拆开一看,赫然出现一枚金黄的蝉衣。那是哪只蝉的衣衫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