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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子是我的女友。突然说出这句话,我事先并没有征得湄子的同意,倒不是我欲火焚身猴急鲁莽,以致言语不通过大脑,也不是我存心欺负湄子的善良单纯,图一时口舌之快,原因说出来其实很简单,我只是自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她不会反对而已,至少不会在我这样说的时候当着大伙儿的面就立马受了莫大的侮辱和委屈似的表示强烈愤慨,像某些天生对别人抱着仇恨心理的女孩那样,劈头盖脑过来一顿臭骂,逼得人家最后满怀羞愧痛心疾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湄子不会,我知道她不会,湄子是个有教养的女孩。当然,别人对这个提法会不会持抗议态度我不知道,人心毕竟还隔着肚皮嘛,但我紧接着使劲儿一想就猜到了,肯定是会的,原因也很简单,谁让湄子是全校出了名的美女呢。像湄子这样的女孩走在大马路上,身前身后总不难找出几双邪乎得都快冒涎水泡泡的眼睛,我甚至怀疑起湄子脸上的小酒窝儿就是这样叫人给盯出来的。有一回学校礼堂要放一部电影叫《与狼共舞》,据说是那种常常闹得惊天动地其实人不做人事的欧美大片,宣传栏里贴出了足够与之相匹配的大幅海报,看过上面血红淋漓的大字之后的几天里我就老想着湄子的处境,老觉得右眼皮猛跳,竟担心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起码吃饭不香睡觉不甜的地步,如今回想起来,我当时大概也是一匹整天跟在湄子身旁嗅来嗅去的狼,恐怕还是最阴险贪婪的那匹。
我在说完湄子是我女友这句话之后,就看见正安安静静待在一旁写东西的湄子一愣,小脸儿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周围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人群也立时静了下来,大伙儿瞪起自己最圆最亮的眼圈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湄子,空气紧张得令人忍不住要尿裤子,接着我瞥见几个哥们儿开始嘎巴嘎巴地捏拳头,作出那一待施令便扑上来撕咬的模样儿。
不过我说了,湄子是个有教养的女孩,她不会让那几个老拳在我脸上砸出灿烂的花儿来,所以她一直低着头不吭气,所以见此情景我信心倍增,所以自然而然我又冒出一句,湄子,今晚跟我同去吃饭,五点钟在宿舍楼下等你,不见不散呵!
湄子抬起头,迅速地瞪了我一眼,眼神里含着对我冒昧进攻的不满和众目睽睽之下的羞怒,但这显然是一种出于少女的矜持而自然流露的假装抵抗,我已经从她眼中看到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我得意地跳下自习室的桌子,撞开人群扬长而去。经过湄子身边时,我不经意瞥了一眼她面前的信笺,看到一个大大地写着的称呼:姐姐——
湄子还有个姐姐,这我早知道,但没见过,我哥们儿老耿每次一提起这事,就对着我大呼可惜。你不知道,老耿说,老耿一到自以为要语出惊人的时候,就神秘兮兮地说你不知道,而且他还挺得意自己这个口头禅,吹嘘为是借了《诗经》里头的起兴手法,相当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先替你洗洗耳朵的一类,但人家都不买他这一套,你凭什么断定我不知道啊?我还偏就知道,我不知道也知道!说实话,我就抱的这种心理,因此我先撇了一下嘴角。
你不知道,湄子的姐姐也是一个美人儿呵!老耿叉开手掌在嘴边抹了一下,俩人站在一起简直像两尊白净腻滑的瓷器,充满了高贵典雅的艺术气质!我虽然很厌恶老耿一谈论这种事就垂涎三尺的色相,但我没来得及朝他脑袋上来那么一记,就被他接上的比喻吸引住了,得承认,老耿的比喻用得很恰当很形象,是我感觉得到但说不出来的那种,老耿不愧是校文学社的副社长。
冲着谈论湄子时的语气与神态,不用说,老耿也是一匹狼,而且是一匹总躲在湄子眼光之外的饿狼。在我不认识湄子之前,我总怂恿他对传闻中的那个漂亮女孩采取一些实际行动,比如写写情书、送送玫瑰什么的,当然,这些是众所周知的老一套,如今的女孩在面对一封封呕心沥血、措词激烈真挚的情书和一束束鲜艳欲滴、价格尤其不菲的玫瑰时,早已表现出一种超然于物外的冷漠,令人想一想都泄气,老耿不由分说一口就否决了这些提议。我开始耐着性子教老耿识和弦练指法,但结果是我花了五块钱请他吃了一顿盒饭,好歹让他那双鸡爪子般笨拙粗糙的手离开了我心爱的吉他。我们转而学习另一些使自己臭美起来便于勾引女孩子的高招。总之,那段时间在我热心过度以致有些变态嫌疑的鼓励下,老耿对我是没办法不感激涕零,他捶胸顿足指天发誓说一定不辜负我的期望,一定要约湄子认真谈一次,我得对湄子负责,是吧?老耿最后说。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老耿真的而且挺神速地采取了行动,在一个星期天下午他将湄子约到了宿舍。
湄子是个文学爱好者,闲着没事时也来几笔风花雪月,然后在下一个闲着没事的时候将它送到老耿手里,而老耿也经常在宿舍里约会一些投稿者,当然,其中大多是些怀才不遇暗自伤春的女生,和她们谈谈稿件以及稿件之外的话题,并美其名曰交流学习、以文会友。这么两相一凑合,老耿便领羊羔似的顺利将湄子领进了宿舍。
老耿安排湄子在床沿坐下,偏起脑瓜想了想,自己也在床沿搁上屁股,一手护着刚刚喷了啫喱水的油亮的头发,一手拿着湄子的几页少女情怀,粗略地浏览了两遍,然后概念模糊语意含混地夸奖与指点了一番,参考对象依照惯例仍然是勃朗宁夫人和席慕蓉女士。湄子在一旁一直保持着沉默。老耿留声机似的背完那些早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句子,咽了两口唾沫,正在考虑下面该怎么进行一个巧妙的不露痕迹的过渡,湄子这时开口问了他一句话,这句话令老耿整整三个月都在为将湄子约到宿舍而感到后悔不迭痛不欲生。湄子问,你们宿舍是有一个很会弹吉他的男孩子吗?
当然,叙述至此我得坦白一点,以上这幕情景的细节部分完全是我的虚构,因为湄子来我们宿舍时,我正在蒙头大睡,而老耿也不可能会将自己的屈辱历史毫无隐瞒地公诸于众。当我在第六感觉的刺激下将脑袋探出被窝,一睁眼便看见了站在我床边因为望不到我的脸而有些焦急和难为情的湄子,当我再看到立在她身后显得垂头丧气的老耿时,我便说,同学,真对不起,我从来不读散文诗歌的……
从那天以后,老耿才真正信服一个道理,在大多数年轻女孩的心目中,四年一届的茅盾文学奖的魅力可远远不及每周一次的龙虎排行榜。通史课教授不是老隔一段时间就抒情,没有音乐,太阳怎么从东方升起,没有音乐,男人怎么向女人求爱吗?瞧瞧,人家六十多岁的老头儿都懂得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老耿怎么能不羞愧万分而自动败下阵去呢?另外,我之所以在这场让湄子成为我的女友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始终充满自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我在女孩面前总能保持着一种冷静与傲然的高姿态(据老耿的分析是源于一种谨慎怯懦甚至自卑的心理),尽管这是无意的,是性格使然,但很关键,尤其是在对待漂亮因而拥有优越感的女孩上。当我弄清楚湄子想听我弹吉他的来意时,我虽然因激动而产生一刻短暂的晕眩,但仍然不忘说,不好意思,麻烦您先出去避一下!
湄子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满脸胀得通红,转身快步出去了。我一丝不挂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在认识湄子之前,我已经这样裸睡了将近两年,当然,这么说有些歧义,我不是指自己像某个童话里的睡美人那样沉睡两年不醒,单乐滋滋地等着她的白马王子,而是指我受老耿的影响,一到想睡觉的时候,就把自己脱个精光,赤条条像只剥皮的青蛙。据老耿说,裸睡不但有益身体健康,而且能使人的心胸变得开阔纯洁。你不知道,东北人就爱裸睡,结果怎么样?个个心地坦荡,做买卖从不讨价还价!老耿摆出有力的证据。说实话,东北人是不是个顶个地爱扮青蛙我还真不清楚,我清楚的是裸睡了十几年的老耿依然带着一身的南方人小脾气。在经过这事之后,我便顺水推舟结束了自己两年之久的纯洁生涯,因为湄子从此来得勤了,我总不能每次都让人家出去避一下吧。
老耿最终放弃了劝我继续裸睡的念头,他认为我被湄子迷住心窍,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我告诉他,虚伪甚至罪恶可不是用几件衣服能够遮挡的,我从此再不受你这个恶棍摆布了,我翻身自由了,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我还说,湄子是个好女孩,是天之娇女,漂亮可爱温柔善良勤奋好学才华横溢,唯一的缺点是容易招人嫉妒,但是,我确实对她没什么想法!老耿听了一愣,随即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气,不屑地扭头走了。
也许老耿的不屑和狐疑是对的,你凭什么不喜欢上人家呀?你又凭什么让人相信你呀?而如今我再回过头去琢磨这段往事,也发现当时的自己确实有一种奇怪却很普遍的心理,我一方面渴望着浪漫而诚实的爱情,一方面却又不由自主地排斥提防着像湄子这样的好女孩儿,其实缘由只是不想让大家认为我也在瞎掺和,换句流行的话叫玩一把心跳,我坚信自己是当今大学校园遍地坏种子之中比较纯洁干净目光远大的一粒,我可不想心呼啦呼啦乱蹦一回,就再没活气了。我知道这是人生观和世界观之类的问题,我没办法同老耿在这上面纠缠清楚,老耿穷尽世上的恶毒词语狠狠骂了我一顿,接下来几天都用那种盯贼似的眼光瞅我,弄得我一阵阵心虚慌张,每天匆匆扒完饭就抱着一摞书往图书馆跑。但不久,老耿便恢复了嘻皮笑脸找到自习室,要我参加他们文学社的野炊活动。
我又不是社员,我干嘛要去陪你们一起打情骂俏?我扔开《篮球世界》,嚷嚷起来,老耿有些难堪,你不知道,文学社如今是学校嘴里的一块鸡肋,尝之无味弃之可惜,好不容易开展一次活动,却又总凑不齐人数,你是我哥们儿,就当是帮个忙行不行?我拨浪鼓似的摇头,老耿眼巴巴地望着我绝决无情的样子,不住地叹气以示痛心。突然,他眼睛一亮,像逮着了什么,你不去是不是?行你别去,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湄子可是我们社的社员,湄子这次可是报了名的……
第二天上午整装出发,我抢着扛起那一大袋一次性饭盒和筷子,跟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后面挤上了公交。湄子的心情很好,与同伴说说笑笑。老耿在忙着和售票员点人头算车费。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门边,护着一堆白花花的塑料,若不是温暖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身上,我肯定得冒出一些形影相吊的凄凉之感。幸而善解人意的湄子还记得我,她回过头来问我怎么没带吉他,我很高兴湄子提起我这个特长,让我在眼前这帮舞文弄墨的人当中心理又陡然变得平衡。我开始投身进去与她们天南海北地聊起来,顺脚踩扁了几个饭盒。
一路欢声笑语,谁都忘记了还要下车,或者说,谁都在指望别人记得下车,在一个女孩突然的惊叫声里,我们发现车子已经不知不觉超过目的地三、四站路了。匆匆跳下车来,一大伙人茫然无措地立在路旁,再坐回头车已经不大可能了,不说回头车人特别挤,而我们提桶扛锅的,大部分又还是些娇滴滴的女生,单是车费就没算在财政预支内,于是经过一番商讨,最后决定离开公路,翻过两座小山头,直取目的地——一座接近市郊的废飞机场。
等我们历尽艰辛,七拐八弯捉迷藏似的到达废机场,已经将近下午两点钟,大家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纷纷躺倒在多年未经修理早呈茂盛之势的开阔的草地上,再不愿动弹。老耿急着招呼大家起来砌灶做饭,我从袋里抖出饭盒筷子,湄子和另一个女生过来帮忙整理。湄子捡起一对一次性木筷,说,你们知道吗?如果你掰筷子时心里正想着某个人,这筷子就掰得特别整齐。说完,她啪地一声掰开手里的木筷,不偏不倚,正好一半一半,旁边的人一哄而起,湄子,赶快招认,你心里想着谁呐?这时,我似乎看见湄子迅速地瞟了我一眼。
就冲着这春光荡漾蕴意深远的一眼,哪怕让我今后再参加几回这样无聊的野炊活动,再给老耿吆三喝四做牛做马,也无怨无悔在所不惜了。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吃着半生不熟的饺子,爬几百级石阶参观附近的烈士陵园,拍照唱歌打闹游戏,赶末班公交回校,我都始终且明显地处在一种晕乎乎傻呵呵的状态,以至粗心如老耿都过来关切地问一声,你怎么了?病了吗?
这是一种很奇特很微妙的感受,心灵深处像有一棵小草顶破硬土润润油油地钻出来,同时我也相信自己确实抱着异常虔诚的心态沉浸在这份捉摸不定稍纵即逝的感受之中,可以看见,我排除外来干扰的努力已经将我深以为傲的高姿态丢在了一边,我从来也没有去想这里头还可能含着某些虚幻的成份,如今在仔细梳理这段记忆的过程中,我才开始对当时的情景产生了怀疑,湄子真的瞅过我这么令人心动的一眼吗?这个前提不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吗?一旦陷入对扑朔迷离的往事的苦苦追忆,我原本美好的写作念头很快动摇恍惚起来,我不禁担心自己下面的叙述将不由自主地进入一个凝重而更加谈不上真实的境地。
由于时间的耽搁,公交车停在校门口,已是夜幕笼罩的时分,车门一开,大家一拥而下,我也裹挟在里面被带了出来,脚一沾地,我便赶紧跑远几步,深呼吸了几口并不新鲜的空气。我回过头去望着黑乎乎的人群,潜意识里仿佛在寻找或等待什么,这时,我看见湄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如漆黑的角落突然闪现出一道白光,在昏暗的天空和校门下的湄子显得光彩夺目、圣洁无比。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眼前一亮,什么叫做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甚至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事后我回想起那天湄子其实穿着一件并不鲜艳的红色衣服。
美丽的湄子东张西望着,仿佛也在寻找着什么,眉宇间透出一丝疲惫和焦急,当她的视线一碰到我的目光,这种寻找便停止了,她的神情立刻显得愉悦与轻松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迅速潮水般涌满了心胸,我只觉得全身一阵阵地酥麻,浑然不知道和湄子说了些什么,也几乎忘记了怎么和她告的别回的宿舍。我在澡堂找到扔下乱摊子偷偷溜回来洗澡的老耿,将刚才的事情语不歇气地讲给他听了,末了,老耿古怪地盯着我,哥们儿,你不是真病了吧?眼睛都放着绿光呐。
在老耿他们坚持声称我病了且准备报系里请假的那段时间,我经过反复琢磨、一再推敲,认为自己确实在文学社活动之后爱上了湄子,当然,前提是我感觉到湄子已经爱上我了,要不然就是,我对湄子早就别有用心,只不过差了野炊这把火来点燃拨亮而已,从这个意义上讲,老耿先前对我嗤之以鼻是有道理的,我也反省自己的确是个怕听闲话死要面子行事太过小心的人。
不过,令我感到欣慰和兴奋的是,幸而湄子也在爱着我,这一点至关重要,是胜利的曙光成功的彼岸,它让我不再顾忌自己那些所谓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也让我哗地一声剥下伪装的羊皮,露出狼贪婪的真面目。我带着饥渴般的颤栗神情熬了整整两个晚上写了一首歌,歌名叫《哎呀丘比特》,无比热烈无比诚恳地赞美了那个光着屁股飞来飞去的小天使,老耿在我的威逼下咬牙切齿地为我的词润色,不久我便在学校的一个联欢会上自弹自唱了这首歌,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这首歌随即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校园,甚至前些日子我回母校办事,还听见有人在路旁不断牙疼似的胡乱哎哟,可见这首歌的影响之深远,只是我发现自己已经缺乏心情去了解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它的作者,以及它背后的故事,这些原本重要的因素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如今就连我自己,也对它采取着漠视的态度,我怀着复杂的感情匆匆离开了。
自从我决心抛开顾虑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后,我便开始了我大学生涯的第二次勤跑图书馆,因为湄子是经常在自习室看书的,同时我还必须放弃显得无所事事似的早睡晚起的习惯,整天精力充沛地在图书馆的玻璃门口游荡。我将顺手夹带的杂志往椅子上一扔,便施展开了我以前深为厌恶而如今显得自然而然的一套伎俩,我像只发情的猴子在座位之间蹦来跳去,同各种相识不相识的人打着招呼搭着讪儿,逐步凑近湄子,然后将她身边的人无比客气地撵走。我一会儿同湄子窃窃私语几句,一会儿又与周围的人喧哗打闹一阵。我头脑灵光口若悬河地即兴编着笑话,逗得湄子忍俊不禁却又不敢放出声来,常常憋得泪花儿在眼眶里乱转。整个自习室被我一个人弄得乌烟瘴气,四周需要安静的人均对我怒目相向,甚至有剑拔弩张者,但我对这一切一概视而不见,对美好爱情的幻想促使我一夜之间改头换面,变得无所畏惧起来,我眼里除了湄子,再容不下别人,我甚至想象着冰清玉洁的湄子能成为我未来的妻子。沉迷其中的我不会知晓,我当时做作下贱的行为,与我曾经向往过的,简直有天渊之别。熟悉我的人都为我的改变而感到吃惊,老耿不无醋意地一再告诫我,你瞧着吧,你迟早会弄点事儿出来的。
这次我当着大伙儿的面宣告湄子是我的女友且约下她吃饭,回到宿舍后,老耿幸灾乐祸地说,我早预言了吧,你弄出事儿来了吧。我哼着小调不加理会,从他的柜子里翻出啫喱水,开始没完没了地修理我头顶那一蓬乱糟糟的鸟窝。老耿在一旁赌气似的哼哼唧唧着。最后他说,好了,我服了你了,湄子来了!我从窗口望下去,背着一个漂亮小包儿的湄子正窈窈窕窕地向男生宿舍这边走来。我从床上抓起前几日买的一个精致的小白瓷娃娃,揣进兜里,朝老耿诡秘地一笑,飞快地跑出门。
像是早窥透了我要干什么,一路上湄子的脸一直红扑扑的,小酒窝儿抿得又深又圆。我俩来到一家还算别致的小餐馆的单间,湄子在我的对面坐下,将背包搁在旁边的椅子上。点了菜等服务员走了之后,我拿出那个小瓷人儿,湄子,送给你的。湄子接过去,端详了一阵,露出很喜欢的神情,道了谢,然后将它轻轻放在桌上。我说,湄子,这可是我专门为你精心挑选的,和你特别相配。为什么呀?湄子奇怪地问。你就和这小瓷人儿一样呵,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无处不透射出一种洁白无瑕、高贵优雅的光彩,我廉不知耻地盗用了老耿的名言,而且运作得得心应手顺理成章,我很满意自己在这方面无师自通的天份。
菜很快上来了,我要了一瓶啤酒,先给湄子倒了半杯。你今天在图书馆怎么那样啊,多让我难堪啊!湄子说。我举起杯,湄子小姐,为今天的事真诚向你道歉,罚我,好不好?我仰脖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我拿过一对一次性木筷,对湄子扬了扬说,我现在每次掰筷子都很整齐哦!一用力,筷子一侧从中折断了,湄子一愣,咯咯笑起来,我也附和着解嘲似的干笑几声。气氛变活跃了,我感觉到我和湄子在迅速而自然地朝着情侣的角色靠拢融汇着,我们一边吃一边继续聊着别的话题。
这是一个很美妙的夜晚,是一幕真真正正值得回味的大学生活,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如此,假如时光能跨越或变换这之后的一小段,也许事情真能如我所愿,湄子带给我有关幸福的回忆,而我在追溯那些难忘的浪漫岁月时,也因其完美而抱着感恩的心情。
但是有时我们不得不说时光的准点到达比偷偷溜走更显得残酷。个把小时后,湄子去了洗手间。我一个人静静地喝着啤酒,湄子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包很快牵住了我的目光,如今的女孩都时兴背这么一个小包满大街乱走,就像衣服上多缝了一个兜儿似的,其实也不是为了装什么东西,纯粹一件饰物而已,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包能盛得下些什么呀,我以前虽然没有见过,也猜得出来无非是些口红、镜子之类的小玩艺儿,因此我俯身下去打开湄子的包,说是出于好奇心未免太重了些,真要追究起来,也许是我喝了几杯有些身不由己罢了。
我打开了湄子漂亮的背包,看到了我意料之中的一些东西,除此之外还看到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我用两个指头将它拈出来,展开,是湄子下午在图书馆写给她姐姐的信,我正要将它放回去,一眼扫过的开头几行却突然吸引住了我。信是这样写的:
……姐姐,你又拿你那些心思来烦我了,你觉得老提爱情这个词儿有意思吗?你不满足摘星星揽月亮都让人羡慕死的贵夫人生活,还大老远地跑到学校来怀念你的那个大学同学,你真是太单纯太落伍了,如今的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呀?虚伪、冷漠、奸诈、污浊,披着不经世事的外衣当然讨人喜欢了,可如果连内心都是一片纯洁无瑕,那还怎么在这样复杂的世上立足啊,就说爱情吧,不过是一串看上去挺美却一碰就破的泡沫罢了,认真起来只会自讨苦吃,它在富人手里是交易牌,在穷人那儿就成了遮羞布了,谁知道在这个虚幻的幌子下上演过多少幕丑剧呢,我算是看透了,如今天天有些男生在我身边纠缠,我也就陪他们玩一玩纯情游戏,权当是踏入社会之前的实习吧,现实就是如此……
……好了,信就写到这儿了,刚刚有个自作多情的傻瓜说晚上要请我吃饭呢,其实我最烦这种稚气未脱自以为是的小男生了,好像我跟你提起过就是那个写了一首乌七八糟的情歌的……小妹湄子。
我的手莫名地一抖,桌上的那个小瓷人儿被碰翻下去了,摔成一地牙齿似的碎片,可我同时却又分明听见不止来自一处的迸裂的声音,水泥地面上的,另一处空间的,甚至我自己内心的。
最后我醒过来,正要将信放回包里和将碎瓷片收拾起,却听见湄子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