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儿弯弯
秋色静美,S省N城晚睛乐园里,一对老年夫妇正悠闲地坐在一张长椅上,把童车里的小外孙逗得花一样的灿烂,一对姐弟蝴蝶一样在身边飞来舞去,男孩拽着风筝,女孩拍着手欢叫:“外公外婆,快看哪,那风筝飞起来了,飞得好高、好高哟。” 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向天上望去,脸上露出微微的欢笑。
此时,夕阳渐渐西沉,一群大雁排成人字,从北向南飞去,很快消失在铺满云霞的天际,云霞火红、火红。
老年夫妇有这样的晚景,是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旁人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家,只会被他们的幸福所感染,谁会去多想别的什么呢,只有二位老人知道,自己幸福着今天幸福的时候,也很是懊悔昨天的过失。路儿弯弯,但路从脚下走过,昨天的一切就成了历史,成为一种不能挽回的遗憾,因此,他们懂得幸福今天的幸福的时候,更会知道如何开创明天的美好。
(一)
在S省的张家屯住着一户姓张的农户,张家夫妇中年得女,因来得珍贵,视若珍珠,故取名叫张珍。其实,张珍的青少年时期并不像珍珠那样珍贵,倒像是黄连树上挂着的猪胆——苦得很。
张珍三岁丧父,十二岁母亲撤手人寰。母亲临死前,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便拿仅有的一点家资当条件,把女儿托付给附近的一个远房亲戚。论辈分,张珍管这个远房的亲戚叫叔叔。叔叔住在山岭上,张珍家在平塅,有三间瓦房,屋基不小,叔叔合计划算,就答应了张珍妈妈的请求。张珍的妈妈过世不多日,远房叔叔一家便搬到了张珍家,从此,叔叔婶婶就成了这家的主人,张珍则变换了主人的角色,成为这家主人的大女儿。
叔叔家一家五口人,除叔婶二个大人和张珍,还有二个孩子。男孩大伟,张珍叫哥哥,已经16岁,因不喜欢读书,早早扛起了锄头。女孩叫张萍,比张珍小一岁,在小学四年级读书。开始的时候,也许是得了一幢房子,如愿来到平塅,叔婶对张珍还算不错。但是,过了两年,村里一些人家陆续盖起了新房,相形见拙,叔婶心生嫉妒,瞅张珍渐渐不顺眼了,认为张珍迟早是个赔钱货,经常打骂,后来干脆就让她辍学,帮忙干活去了。
张珍虽然还是一个孩童,但由于丧父失母的苦难,让她思想过早地超出了年龄的成熟,知道不能再白吃饭,为讨得叔叔婶娘的欢心,张珍白天跟着叔叔和哥哥一起到地里干农活,或跟婶娘一块打猪草、拾柴禾,晚上,则帮助料理家务,洗衣、洗碗、做饭,没有穷尽。尽管这样,叔婶对张珍的感情还是远不及自家的女儿,他们经常是对张萍说话满脸春风,眨眼之间转向张珍,便挂满了冰霜,令张珍心里感到这世界,没有自己的天地,一个人不知悄悄的流过多少眼泪。
七月的田野,太阳像火一样炙烤大地。这天张珍在田里割了一上午的稻子,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丝风吹过,张珍晕晕的头脑,开始有点清醒。她伸伸有点抬不起的腰,理了一下浸透汗水的头发,疲惫和饥饿再次袭来。她定睛看了看自己东斜的影子,再看看放倒的一片稻穗,心想,这会儿回去叔叔不会再说什么了。
“回来啦,饭在锅里,自己盛去!”婶娘自顾赶着鸡,没有抬眼。
张珍连同发黑的锅巴铲上,才凑足了一碗薯丝饭,留下的剩菜不多,张珍干脆把剩菜倒到碗里。正要离开,一股香味从一旁的木瓢底下袭来,她咬了咬嘴唇,想起了前些时日,妹妹张萍没吃饱,婶娘数落打骂自己的情形,立时清醒地意识到那香味不属于自己。但那香气煞是诱人,让她挪不开脚步,口水直在嘴里打转,她知道那是油煎鸡蛋的香味。这种香味自己十一岁生日的时候,妈妈让她闻到过,也吃到过。那时候,家里的鸡蛋也是要留下兑换油盐的。妈妈尽管身子有病,舍不得用鸡蛋换钱买药,却在她十一岁的生日里,留下了这难忘的记忆。
她偷看了一眼婶娘,婶娘正背着自己,香喷喷的气味勾起那美好的记忆,让她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由自主轻轻翻开了木瓢。她看到了白米饭上,盖着一个油煎鸡蛋,那蛋黄比妈妈做的还金黄金黄,她馋极了,忍不住迅速夹了一小块,藏在饭底下,急忙往外走。
过道的顺风口,叔叔懒散地躺在凉床上,眯缝着眼打盹,张珍轻轻绕过,背后响起了叔叔的问话,“那块地割了多少啦?”
张珍一惊,差点把饭碗掉到了地上,“叔,有,有一大半了。”张珍胆颤心惊回道。
“下午不割完不用回来吃饭!”叔叔的话像钢钉扎在地上。
张珍“嗯”了一声,想吐口苦水,但想到自己刚才所为,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留下泪花在眼里打转,但饥饿很快揪住了她的心,让她很快定神 “叭啦叭啦” 吃完饭。她看到藏过鸡蛋的碗底,还有点油渍,忍不住把舌尖伸了进去…
“吱……”伴随着一声知了的长鸣,一个欢蹦乱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是张萍。
“跑哪里去了?萍儿,快饿疯了吧?”婶娘问。
“妈妈,快看这知了,它在叫,不知是哭还是笑呢!”张萍高高地举着手上的知了,露出一脸灿烂。
张萍长的非常逗人喜爱,白净的脸,笑的时候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眉清目秀,说话不像张珍那样怯懦,她的声音像银铃一样的响亮,常常一脸的阳光,不像张珍老是一张苦瓜脸,嘴角下边还长着一颗黑痣,越看越晦气、刺眼。穿着上也是天壤之别,一个时尚,一个土气,外人看这姐俩,一个像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一个倒像是地道的农家娃子。张萍虽说比张珍小一岁,但个头却与姐姐不相上下。
叔叔听到吵闹,翻了个身,“她娘,还不快给娃儿端饭去,都什么时候了。”说完慢慢的响起了呼噜声。
女儿接过饭菜,刚张嘴,又在撒娇:“娘,饭凉了,不好吃,不好吃嘛!”
“大热天的,有得你吃,不挑剔了哦!”她妈妈一边忙着自己的活,一边极温柔说。
“娘快看呀,这个月亮咋不是圆的呀!”张萍夹起煎蛋在空中摇晃,几分天真,几许烂漫。
婶娘看了一下张萍举着的那一弯月亮,转过脸狠狠地盯向正要下田去的张珍。张珍苍白的脸上飞起一朵红云,张珍瞬间扫过婶娘的脸,惊慌低下了头,不敢再抬眼去接婶娘那锐利的目光,灰溜溜地钻进火辣辣的太阳里。后面传来比太阳还烫得让她难熬的话,那是叔叔的声音:“是不是那*人还敢偷吃啊!”
张珍在去田间的路上,腿不停地打软,割着稻子,手也没有上午的劲力,脑子里总是浮现婶娘那双让人害怕的眼睛,耳边总响起叔叔搁下的那些话语。恍惚间,张珍的手指被割禾的刀子划破了,血汩汩的往外冒。她记起小时候自己模仿作一个陀螺,手也被刀子划破过,当时,因为没见过血,看到鲜红的东西从里往外冒出,吓得“哇哇”大哭。妈妈听到女儿的哭叫,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把小珍珍拥入怀里,妈妈抓着自己的小手,又是呵气吹,又是用唇吻,自己越哭,妈妈的手越轻柔,抬眼看妈妈,妈妈的眼里流淌出不尽的爱,妈妈就这样一遍遍地吹呀吻呀,直到自己娇够了,渐渐地在妈妈温暖的怀抱进入甜美的梦乡……
张珍不敢再想,她擦了一把模糊的泪眼,学着大人的样,把手指伸进嘴里吸吮,从田边找来墨汁草,在嘴里嚼烂敷上。墨汁草涩涩的,她没有丝毫感觉,手上的伤口仿佛也没有那么痛,只是觉得婶娘的眼睛扎得心里好痛,叔叔的话压得她心里好酸涩。她强忍泪水,慢慢地用草汁涂抹着伤口,她知道,再也没有母亲那温柔爱怜的双眼睛看着她了,再也感觉不到有一个胸脯让她温暖了,也不会有人为她呵呀吹的了,眼前只有这片割也割不完的稻子在冷酷地漠视着她。
太阳渐渐西沉,天上几颗稀疏的星星眨巴着眼睛,山野渐渐幽暗起来,张珍拖着无奈的脚步,走向回家的路。路被黑夜笼罩着,在黑暗中向前伸展,张珍似乎完全迷失了自我,内心的恐惧也像这夏夜的蛙声一样阵阵涌来,思绪顿感纷繁杂乱。她恨叔婶待她苛刻和不公,叹自己年幼孤独无助,找不到任何一个可容身的地方,羞自己没能控制贪欲,落了个偷吃的坏名。重重心事像一堆乱麻堵得她喘不过气。
乡村的夜晚很静谧。瓦房里透着昏黄的灯光,张珍忐忑不安,走近家门,徘徊良久,就是不敢进去。
“都吃晚饭了,珍珍咋还没回来?”隔着窗户张珍听到哥哥大伟在问。
张珍心里忽然有了那么一丁点的热气,闪出一点借机进屋的念头。但屋里死一样的沉寂,使她的念头一闪即逝。
“珍珍还没回来吃呢,筷子轻点……”还是哥哥的声音,像是在说道妹妹。
“轻什么轻?中午吃了那么多,还把你妹妹的鸡蛋给偷吃了,不要脸的东西!”哥哥的话音没落,婶娘的话像爆竹一样炸开。张珍只觉得有一只钢针扎进心里,她捂住了脸,泪水在指缝里悄悄滑落。此时,张珍如果是站在高楼,或是深井边,她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的,她所懂得的也就这样多,但眼前只有黑暗和生硬的墙壁。
“珍珍会这样?”张珍恍惚中,听到哥哥的疑问,她感觉闷热的空气中,像有一缕微风吹过,心里有了一丝宽慰。
“怎么不会?我中午都没吃饱呢,还嫌我多吃……”张萍不屑哥哥的说话,还在不停的嘟哝着。
“吧嗒”一声,像是有人放下了碗筷,同时,屋里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张珍擦了一下眼泪,躲闪进黑暗的角落里。
借着屋内微弱的灯光,张珍看到哥哥大伟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朝东边农田那边张望了一会,稍一犹豫,终是朝村子灯火阑珊的地方走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张珍知道那边住着几个常与哥哥一起玩的伙伴。她想叫住哥哥,喉咙里哽咽着却最终没有叫出声。
几只萤火虫在身边划过,细微的光亮,撕不开黑夜,但多少给了张珍一点安慰。刚才,哥哥的话语,拔亮了张珍的心灯,使她感觉到了一份温馨。但是张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不管怎样不计较吃穿,怎样努力做事,就是累死也换不来叔婶的疼爱,今天发生的一切,更让她看清了自己生活的处境,不觉心里打了一个冷战。
“不死,这个家也是呆不下去了。”张珍暗暗的在心里说。但是,自己是个女孩,长夜漫漫,路又在何方呢?她很担心也很怕……
一弯新月从天边悄悄爬了出来,路不是很清晰,却隐若地横亘在无边的大地。张珍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家门,借着清冷的月色,来到了父母的墓前。她跪着抱住父母的墓碑放声痛哭,诉说着自己的不幸遭遇,喃喃的埋怨父母没有把自己带走,也倾诉着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点点温情,身心的疲惫,让她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张萍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觉得床上空荡荡的,“是不是姐姐张珍没回来睡?”心里想着,她用手探了一下,没摸着姐姐,仰身伸展开手足,又甜甜的睡去。
夏日早晨,5点多钟,太阳染红了大地。
“死妮子,太阳都老高了,还不起来生火做饭!”厨房里,张萍妈妈在催喊张珍起床。
张萍迷蒙中听到妈妈喊叫,忽然想起昨晚张珍好像没回来,再一看张珍仍然不在,便懒洋洋的回道:“妈,姐昨晚没回来!”
“什么?这不要脸的,一个女儿家,敢在外面睡,丢死人了,看她回来我不打断她的腿!”说罢,忙去做饭了。张萍父亲起床后一脸冷漠,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顾抽烟,把个水烟斗吸的“咕噜噜”作响。张家兄妹还在懒睡。
张珍躺在妈妈的怀里,觉得非常温暖,脸上泛起久违的欢笑,她看到妈妈手里拿着一只冰棍,伸手去接,突然冰棍掉到了脚上,冷入骨髓……张珍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这才知道自己昨晚是睡在爹妈的坟前,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是梦中。清醒过来,太阳已早早地照在自己的身上,揉揉惺忪的睡眼,突然她“啊……”的一声尖叫,没命似的逃开了坟地,叫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惊得几只鸟儿“扑啦啦”地飞离了树梢。
原来,在她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看到一条蟒蛇正吐着口信,向远处游离,想是这条蛇刚从她腿脚上滑过,把那冰冷的感觉带进了她的梦境。
张珍足足跑出十多丈远,瘫倒在地上,汗水渗透了她的衣背,二条腿像被人抽去了筋骨,没有一丝力气,她远远望着爹妈的坟墓,泪水在眼框里打转,“爹妈呀!你们不收留女儿,也别这样吓女儿哦,你们要把女儿赶到哪里去呀!”张珍在心里不断呼唤,神情茫茫。
大伟起床后,得知张珍一夜末归,心里有点暗自焦急,草草吃罢早饭,迈出房门四处张望,张珍的那声尖叫,他似乎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虽然分辨不清是谁的声音,但让他感觉那十有八九是妹妹发生了什么,他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果然远远地看到了张珍茫然的坐在路上。
“珍珍,珍珍……”张伟很远就在喊。
张珍回过头看到哥哥张伟,眼睛有点湿润,没有说话。
“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张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关切的问。
张珍眼里溢满了泪水,把头埋在哥哥的肩头。
(二)
S省N市车站,车辆穿梭不息,人流如潮。没出过远门的张珍哪见过这般阵式,挤在人流中,一时不知所措。这时,临走前哥哥嘱咐的话在耳边响起:“现在改革开放了,很多人都到城里去打工。你是个女孩,去N市找一家餐馆打工吧,那里会有很多餐馆招收年轻服务员的,管吃管住,还能挣到很多钱。”
张珍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位大娘,就赶紧走过去,怯生生地问:“大娘,哪里有餐馆?”
大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着说:“怎么啦?饿慌了吧?前面就有几家餐馆哦。”说罢,大娘手往前一指。
“不是,我想去打听一下,看哪家餐馆招人洗碗,我想打工。”
“看你个头这样小,还像个小孩哩!”
“我都十五岁了,我会洗……”。大娘疑惑地看着她,挤出了车站。
张珍一连跑了几天,也不知问过多少开餐馆的人家,但都像约好了一样,都只看她几眼,还没待她把话说完,就会“不要,不要!”地回绝了,这让她很傻眼。没办法,她只得继续白天跑,晚上没钱住旅店就躲到路边的水泥筒里睡。几天下来,眼看着哥哥给的几块钱花的剩下最后几毛钱了,她急得直想哭。
就在走投无路之际,老天算是开眼。一位衣衫褴褛、年龄大约有五十多岁的大娘,手里提着个袋子,上前跟张珍答话:“孩子,看你天天在街上跑,怎么没去上学读书啊?”
张珍看了看大娘,那关切、慈祥的眼神,她感觉像小时候妈妈看自己的眼神一样,太亲切了,她心一酸,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孩子,别哭,别哭,有啥难处跟大娘说说。”大娘忙把她拉近,握着她的手说。
张珍向大娘述说了自己的身世和来城打工的原因,也说出了自己“上天没梯,下地无门”的处境,大娘流着眼泪亲切地说:“孩子,跟大娘回家吧!”
张珍跟着大娘七弯八拐,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了一个小院跟前,只听大娘说:“孩子,咱们到家了。” 张珍打量了一下,只见院子里到处堆满了瓶瓶罐罐,显然那些都是大娘捡来存放起来的废品,一间砖头砌成的小屋,门虚掩着。进门一看,屋里的摆设很简陋,一张旧桌子,和两把破椅子,炕上的被褥虽然洗的几乎看不出来什么花色了,但是很整洁。看着勤劳善良的大娘,张珍有一种安全和踏实的感觉,她决定留下来,在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之前,先与大娘一起靠拾荒为生。
(三)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N城的高楼大厦如雨后的春笋,鳞次栉比,铺陈天际,极力彰显都市的繁华。闹市的中心,张珍与叶刚一起正在这里举行家电商场开张剪彩仪式。张珍知道自己能走到这一步,在她心里最感激的还是拾荒大娘。
剪彩一结束,张珍就带着女儿妍来到了N市公墓。
N市公墓处在群山环抱之中,墓地苍松翠柏掩映。向阳坡上,一块高大的墓碑上镌刻着三列大小不均的字体:“义母李金芝老人之墓,孝女张珍,公元一九八九年立。”
墓前,妍把一簇鲜花立放在墓碑前,张珍从篮子里取出碗杯盘碟一件件摆开,妍乖巧地拿出各色新鲜水果,放入盘中。张珍亲了一下女儿,起身去取香纸,点燃。阳光从松柏枝叶间流泻下来,无数灰蝶,在空中翩翩翻飞,透过朦胧的泪眼,墓地上斑驳陆离,光影摇曳,把张珍带入了往事的追思之中。
十五年前,收养张珍的大娘就是李金芝。张珍听大娘多次说过她的坎坷人生。大娘小时候,母亲不知怎么了,生下她后就没有再生小孩。李大娘的父亲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人,他盼呀盼,盼了多年就没盼着个男娃。渐渐的父亲就把无后的绝望,化做满腔的仇恨发泄到李大娘母亲身上,动辄打骂,母亲忍受不了父亲无休止的折磨,远走他乡,不知下落。大娘成年后,父亲把女儿留在家里招郎上门。邪门的是李大娘比自己母亲还不如,压根儿就没开过花,更没有结过一个籽儿。父亲脾气越来越差。后来,谁也在这个家庭呆不下去了。父亲忧郁而终,李大娘也不忍亲朋的白眼,流浪到了这座城市,以拾荒为生。
那次在车站李大娘看到张珍,就留心观察,问过一些话后,她知道是苍天有眼,可怜她孤苦伶仃,送她一个女儿。她视张珍为亲生骨肉,疼爱有加。卖破烂挣点钱,大娘往往自己舍不得花一分一毫,但却总想法不让张珍受委屈,让她吃穿得体。
张珍感激有这样一位好老人为自己付出的一切,望着老人的遗相,她回想着自己跟老人拾荒,一分一分攒钱的经历;回想着自己后来到一家饭店起早贪黑拼命干活的经历;回想着与老人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虽然很艰苦,但是李大娘那慈母一般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感到就像自己亲娘一样。她感激大娘对自己的照顾,更感激大娘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所说的那番话:“孩子啊,这是大娘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十万块钱,你拿去做点生意吧,别再到处辛苦打工了。”
李大娘过世后,张珍按照大娘的临终嘱咐,开始做起了生意。当时 N市到处搞基础建设,五金销路很旺,张珍用大娘给的十万块钱和自己打工挣的两万块钱做本钱,租了一间铺面,独自经营。她一个人拼命的进货,拼命的销售,也是赶上了好时候,钢铁价格持续攀升,张珍的生意做的很好,有时候货到手上,不卖,也能涨价赚个大价钱。张珍渐渐生意越做越大,逐渐从小店到公司,并有了现在这个样子。
“妈妈……您怎么了?”女儿看到妈妈流着眼泪,搂着张珍的脖子,有点惶惑不安地问。
女儿的话,把张珍从追忆中召回。“妍,没事,妈妈想你奶奶了。”张珍把妍搂在怀里,离开了墓地。
金秋十月,路边,秋菊妍丽,摇曳生姿。司机看到娘儿俩下山来,急忙打开车门,迎了上去。“董事长,您请……”张珍颔首一笑,上了车。
张珍抱着女儿斜倚着靠背,看着女儿甜甜的笑脸,思绪又像潮水一样涌来。其实妍并不是张珍的女儿,而是张萍遗弃的私生女。
妍的出生,是在张珍离家后的第六七个年头,那时候张萍还不到18岁。当时,张萍在家人的呵护甚或可以说是溺爱下,读完初中就上了高中,在高中的时候,她与比她高一级的胡卫混在一起。胡卫家住集镇,虽说人长得不怎么样,学习成绩平平,但街上却勾结了一伙哥们朋友,整天吃喝玩乐,到处招惹是非。
张萍来学校不久,胡就看上了张萍。一次,张萍耍性子与同学发生争执,互不相让,越闹越凶,恰好被胡卫撞见。胡卫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表现,岂肯错过,走过去对那个男生就是一拳头。虽然后来胡卫挨了个学校警告,但他在张萍心目中却成了英雄,渐渐地俩人粘糊在一块。胡卫经常领张萍下馆子,到游艺厅玩乐,令张萍很是欢心,不久俩人就住在了一起,并怀上了妍。
开始的时候,胡和胡的家人,冲张萍的长相还满心欢喜,张家也见生米煮成了熟饭,只得催促尽快办下婚事。不过张家养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没有忘记向亲家索要一份大礼。也可怜胡家家境单薄,一时凑不起彩礼,事就拖下来了。半年过后,待胡家彩礼凑齐,胡家又开始挑剔张萍在婆家胡搅蛮缠和太太小姐似的习气,婚事就在矛盾中一拖再拖,直至生下妍,也没有正式举办婚礼。
妍的出生似乎给张萍带来了霉运,孩子的照料把张萍弄得焦头烂额,公公婆婆也阴着脸,胡卫更是同狐朋狗友玩得天昏地暗,很少回家,有时几天也见不到人影。打小娇惯了的张萍,哪受过这等苦头和窝囊气,带着孩子抬腿就往娘家跑。可是,娘家没得到彩礼,又丧失了婚事的主动,正不知把气往哪里撒呢,看到张萍不明不白带着孩子回来,自是唠叨不休,张萍像是耗子掉到风箱了。一气之下,跑回婆家丢下不到半岁的妍,跑得不知去向。
可怜的当然是妍,张萍临走前把孩子扔给了胡家,胡家认为不是男孩,不想要,就把孩子送到了张家,让张家找回张萍抚养孩子。张家骂胡家不仗义,不给彩礼占了自己女儿的便宜,赖着亲事不办不算,还赖着不养孙女,因此推着不要。一来二去,张、胡二家把孩子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闹翻了脸,胡家干脆不认这门亲事。因为不是合法婚姻,张家只得咽下这口气,把研收养下来。
张珍是从哥哥大伟口里,断断续续得知这些事的。原来张珍来到N市不久,大伟也来到了N市打工,一次张珍与李大娘在工地附近捡废品,正巧碰上了在工地做事的大伟,相互简单通报了别离的一些情况。从唠嗑中张珍得知哥哥最近说了一门亲事,叔婶原打算用胡家送的彩礼钱,一并把哥哥的婚事也办了,没想到胡家翻脸,婚事吹了,彩礼没要来,还增加了一个孩子抚养。大伟不得不出来挣钱,贴补家庭,也指望攒些钱早点娶上媳妇。
一次张珍想请帮手,去找哥哥大伟。张珍一见面,大伟就说:“我也正要找你呢。妍病的厉害,爹妈被妍折腾得够呛,半死不活的养着,想打听张萍的下落,仍是杳无音讯,再说,你家嫂子也快生产了,我得回去把婚事办了。我想要是你嫂子生了,妍就更没有办法照顾了,看你有没有办法……”张珍没有顺着来意,接过大伟的话说:“哥哥就要双喜临门了,到时别忘记告诉我,妍的事我再好好想想。”说罢分道各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次本想报答哥哥的知遇之恩,去与哥哥谈谈联手做生意的事。没想到嫂子这么快就有了,更没想到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多余。她一遍遍回忆着自己在叔婶家的遭遇,想到了哥哥的仁义,也一遍遍想起李大娘对自己的所做的一切,更是担心那苦命而且处在病中的女孩妍,待到决定如何把妍接来抚养,如何给哥哥结婚送一份厚礼,张珍才朦胧迷糊了一会。
(四)
“董事长,到了!”小车滑过贵族学校的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张珍醒悟过来,推醒睡意迷朦的妍,妍打着哈欠,挥手向妈妈再见。
张珍扫了一眼电子屏,已是下午4点了。“送我回去吧。”张珍对司机说。
“好的。”司机一打方向很快融入了车流。
“董事长,真搞不懂您为什么不住公司的新楼,住那样一个地方?”车子拐进一条有点破旧狭窄的街道,司机再次这样问张珍。
“你不知道,公司的运转要人才哦,不安顿好大家,怎么能让他们安心做事呀!”
“看您现在住的那样狭小,不说买别墅,至少也得买套像样点的,才符合您的身份吧!”司机说的是实话,也有点自己的私心,这条街车子进出确实不怎么方便。
“呵呵,身不身份的我不在乎,再说我和妍住二室一厅也够用了。”张珍应付司机,心里却暗藏着一个不能让人知晓的原因。
(五)
张珍的五金商店越开越红火,妍也越长越健康结实,很是活泼聪明,逗人喜爱,每天跟屁虫似的跟着张珍,前后“妈呀妈的”叫个不停,看到娘俩的那份亲密劲,谁都认为妍是张珍的亲女儿。这天天快黑了,张珍在家忙着做饭,妍在写着作业,忽然听到门铃声响,妍赶忙跑过去开门,张珍也忙问一句:“谁呀?”
门口出现了一位30左右岁的男子,个头约有1.75米高,高耸的眉骨上,横亘着两条浓浓的眉毛,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鼻子高而直,略厚的嘴唇棱角分明,清瘦的面庞透着一股英气。这人叫叶刚,家住S省的B市,张珍与他业务往来几年,感觉到叶刚做生意厚道、本分,几次货物发错或数量、质量有问题,两人都会公平的解决,生意合作的很愉快。叶刚很喜欢妍,每次到N市办事,总不忘来张珍的店里坐坐,带上一些好吃的或好玩的给妍,让张珍十分感激。今天他办完事,天有些晚,他到张珍的五金商店里,跟值班的营业员打听到张珍的住址以后,就买些水果直奔过来。
“你们就住在这样狭小的地方?”叶刚打量着张珍的住所,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张珍。
张珍还是从开五金店那会儿搬来这里的,当时因为钱少,就在便宜的地界租了这一楼一室一厅的房子,后来虽生活富裕了,她却始终没有离开这里。
“第一次来我家吧?快请进。我正好把饭做好了,一会儿一起吃点吧。”张珍热情地招呼着,“实在不好意思,来这儿吃饭,怕是让你遭罪了。”说罢顺手在茶几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凉茶。
“快别这么说,我也是吃苦过来的人。只是没想到你生意做得这样大,还这样委屈自己!”叶刚边说着话,边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接过张珍递过来的茶杯。
叶刚呷了一口茶水,继续打量着房子,若有所思。
“张老板,我这边还有一套房子空着,离这也不是很远,三楼,二室一厅,比这儿环境可是好多了,你自己能吃苦,但也不能苦着了妍不是?”叶刚拉着妍的手说。
张珍以前也曾想过换房,只是没有挑选到合适的房子,不是嫌房价太高,就是太偏僻,听叶刚这么一说,眼前一亮,“那好哦,好哦,只是不知道月租多少?”
叶刚一脸的欢笑,忙不迭地说,“那好说,好说,我们是老熟人,这么多年的业务关系,你看着给就行了,反正现在空着也是空着。”
“那不中,签不签协议不打紧,价钱得先说好了。”张珍有点着急地说。
“那行,每月给一百伍,怎么样?”叶刚抱起妍,把头靠向妍。
“不中,太便宜了点。”张珍一边把碗筷往桌子上摆,一边说着。
“我是看在妍的面子上,少了伍拾。”叶刚同时与妍逗着,“妍,是不是?”
“那就二百定了!”
与叶刚约定后一个月后的一天,张珍搬进了新居。叶刚在张珍搬来之前,找人把房子重新打理了一遍,该粉刷的粉刷过,该添置的东西也添置了不少。张珍搬来的时候,妍的卧室像是儿童乐园,墙壁上布满卡通漫画,地上铺陈一张动物、花草、树木组成的塑料拚图板,很大,几乎占去小半个房间,小桌椅上摆满了儿童玩具。妍一进门,像孙猴子回到了水帘洞。
看到洁白干净方便的新居,看到妍的高兴快活,张萍的心好像掉到了蜜糖罐里一样,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温馨和甜蜜深刻在她的记忆里,心里对叶刚十分感激。
安顿下新居,张珍又开始考虑店里的发展问题。张珍知道,几年下来,自己的小店已无法承载经营的发展,几个帮手攒了一些资金,多次提议把店面扩大,增加经营项目,愿意一起合伙,张珍考虑现在的房地产生意这么火,加上自己也攒下了不小的数目,成立一个五金经营公司条件确实已经成熟了,应该租一个大楼创立一个公司。
事业的打拼,张珍毫无觉察青春的悄悄流逝,爱情之地,26岁的她依然是一片荒芜。张珍的感情世界里除了哥哥大伟,再有点好感的就算叶刚了。叶刚为什么对妍这么好?为什么出租房屋还做得这样细致周到?张珍在心里想过,但种种迹象表明,叶刚好像仅是普通的业务和熟人关系,没有进一步与自己发展超越友谊的意思,这令张珍怎样思量也解不开这个迷团。
一次叶刚又因采购来到了张珍店,很少与人聊天的张珍,下意识地把发展公司的想法告诉了叶刚。叶刚除了加以肯定和赞赏外,也并没有多聊什么。张珍有点忍耐不住,搂着妍,假装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你的孩子多大了?”
叶刚的脸上如晴朗的天空飘过一朵乌云,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张珍虽然没正面对着叶刚,但叶刚的表情在张珍余光里没放过丝毫。
“哦,我,还没有孩子。”叶刚淡淡地说。
叶刚的话让张珍有点兴奋,张珍把目光移近叶刚,“你还没结婚?”
叶刚神情暗然,没有回答。在张珍的再三追问下,叶刚说出了自己不愿意提及的家事。原来,叶刚早在5年前就结婚了,婚后很长一段时间见妻子肚子没有动静,就去医院检查。这一查,结果发现妻子已是卵巢癌中晚期,接下来是手术、放疗、化疗……至今没离开医院,现在已转移全身。
谜团解开了,也让张珍多了一份忧心和牵挂。
(六)
夜幕下的B城,万家灯火,霓虹闪烁,如梦如幻,只有通向肿瘤医院门前的那条大街显得暗淡清冷。叶刚从医院骑车出来,打算回家取户口本和身份证,明天为妻子办理麻醉药品卡。叶刚骑在摩托上,一身倦容,满脸憔悴,脑海里不断浮现妻子痛苦不堪的面容。突然,一声尖锐的煞车,撕破了清冷的夜色,把叶刚从仿佛中拉回,定睛一看,车灯映衬下,一个女人为躲避对面的汽车,正向自己这边闪来。叶刚慌忙手足一齐制动,说时迟,那时快,自己被甩离摩托车坐,重重地摔在地上,那女人也被绊倒。
“哦,对不起,你怎么样?我脑子里净想着妻子癌症全身转移的事了,没留神看路。”叶刚爬起来,不顾自己的伤痛,赶紧跑过去拉起那位女士。
“怎么样?我领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我有急事。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如果有事,我再找你。”女人低头看着自己右手被蹭破的地方,焦急地说。匆匆留下叶刚的电话号码后,那女人急忙乘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夜色里。旁边穿梭而过的车辆,让叶刚脑子清醒了许多,他扶起车子,还好,摩托车没怎么受伤,他心烦意乱地回了家。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张萍。自打那次一气离家出走后,她来到了S省的K城,凭着自己的长相,她很快在一家歌厅找到了工作。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夜生活,使张萍感觉如来到了人间天堂,自己则像天堂里的公主,吃着、用着、拿着别人的不说,光是那些男人甜得像蜜汁的话语也足以令她销魂,乐不思蜀。很快地她就忘却了过去的不快和烦恼,暗自庆幸自己没被胡卫和孩子绊住,没有白白耽误青春美妙时光。她整天的花天酒地,但过了一段时间,她不禁又有些伤感。这种伤感,来自于那些跟她上过床的那些男人们。其实,张萍是很骄傲的,那张人见人爱的脸,婀娜多姿的腰身、摄人心魄的眼神,还有白如凝脂的肌肤,无不让姐妹们羡慕,更让一大堆男人为之神魂颠倒。但每次与男人上过床之后,自己的公主身份似乎就失去了光彩,男人们就像得了健忘症,玩过几次以后,很快地就会转移目标,另寻新欢,这让她烦恼不已。
一晃几年过去了,歌厅里的姐妹像秋风扫落叶一样,走了一沓又一沓,也像春风舞新绿一样来了一批又一批。随着年龄的增长,张萍渐渐感到自己再怎么努力维护自己的青春,也拧不过岁月的风霜,再怎样巧装打扮,也比不过新枝的鲜嫩水灵,一种失落油然而生,让她开始怀恋从前,也让她醒悟地想着将来。
她开始留心寻觅一个可依靠的男人。可是,出入歌厅的,净是一些寻欢作乐的有钱人,别看嘴上说的满嘴蜜甜,天花乱坠,但稍往深处接近,就像躲避瘟神一样逃得无形,留给张萍的是一次次的失望和打击,张萍清楚,自己压根不在别人的眼里。无奈之下,张萍怀揣着这几年攒下的一点积蓄,像被秋风吹坠的落叶,离开了这虚幻的天堂,在K城服装市场开始学着做起了服装买卖。
K城服装,商家林立,张萍哪是这些商家的竞争对手,几个月了下来,不仅没有赚到利润,手头的那些钱,转眼间变成了一大堆积压的服装。然而,这些似乎没有令她气馁,因为在这里,她猎取到了期望已久的东西。
张萍不远的铺位有位外来的商家,小伙人长得英俊帅气,一表人才,与张萍第一次碰面俩人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在之后的两人接触中,小伙子主动热情、心细大方,深得张萍的欢心,开始是白天眉来眼去,后来晚上也是如胶似漆了,只差没同双方父母见面和领取结婚手续。
一次,俩人正憧憬美好的未来,话题不觉又扯到了服装生意。
“萍,这里的服装生意不好做,我们是不是转个地方?”小伙子试探着张萍的态度。
“往哪儿转?”张萍看着进得多出得少的服装,没好气的反问。
“往你家、我家那边城市,或就在本地转个地方都行。你看我们在这里越来越站不住脚了,总不能就这样赔下去吧?”小伙子一口气说了一堆,还嫌不过瘾似地补充到,“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你说呢?”
张萍知道,为了眼前这个铺位本就伤过不少神,要移地方那是多不容易,但反过来一想,这里不时兴的服装兴许换个地方就时兴了。于是,改变了口气,依偎在小伙子胸前,娇柔地说,“你得先把一切搞好,我们就一起搬,好不好?”
小伙子信誓旦旦地说,“萍,你放心,我过两天就去考察,保准一切安排妥当,你放心!不打开市场,不赚个百八十万的,咱就不是个男儿!”
俩人越说越兴奋,巫山云雨,扭到了一块。
几天后,小伙子一脸兴奋地告诉张萍,他在B城找到了一个地方,人气很旺,试销情况很好,那边还有工商部门的同学帮忙,事情办得十分顺利,住的地方同学正在帮忙安排。张萍自是高兴,开始张罗着转让摊位。十多天后,这边的事情俩人也已处理妥当,那边同学也多次打电话通报了情况,万事俱备,于是两人把所有的服装从火车上发运过去,张萍拿着提货单,只等小伙子从老家回来,就去B城开张发财了。
华灯初上时分,356次列车缓缓驶进B城火车站,张萍跟小伙子俩人从火车的行李架上取下行李,挤入下车的人流。突然,小伙子的手机响起,小伙子抓起手机:
“喂喂……听不清,听不清……”
小伙子把手机交到张萍手里说,“是我那同学,我听不清,你听听。”小伙子把手机交给张萍,顺手接过张萍的包。
张萍闪避一旁,把电话压紧耳根,“喂……”张萍嗯嗯哈哈,一脸的欢笑,不停地点头接完电话。
“说些什么了?”
张萍把通话的意思向小伙子复述了一遍:“你那同学说,不来接我们了,他正在向阳路景新花园3号6单元302室打扫房间,叫我打车过去,还叫了其他同学,帮你提货。”
“呵呵,我说了吧,我这同学够朋友吧!”小伙了一脸得意的样子。
张萍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打车去了景新花园,小伙子带着提货单奔向了火车站的提货处。
张萍一口气跑到302室,按响了门铃,一连几次没有动静,再看里面没有灯光,连忙拨打同学的手机,传来的一次次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声。张萍感觉不妙,拔腿跑到街上打车……没想到被叶刚的摩托车撞倒在大街上。
(七)
张萍下了出租车,急急赶到火车站提货的地方,不出所料,全部货物早已被提走。她只得火速报警,但通过初步的核查,警方确定小伙子的名字是假造,相关人员的电话号码都非实名登记,折腾了二、三个小时,警方告知:“你的事情已经立案,具体情况有待进一步核查,等有结果了会通知你的。”
张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上当受骗了,被城市、被男人骗去了青春,也骗去了所有的财物。面对警方的结果和茫茫的都市,她感到自己是这样的弱小和无助,完全像一个抽去了灵魂和血液的躯壳,没有一点依靠和寄托。想着想着,不经意间想抬起右手捋一下头发,一丝疼痛,让她注意到手掌上的擦伤,不由得想起了叶刚,记起叶刚的憨态,叶刚说的话,还有叶刚看自己时那诚惶诚恐的眼神,尤其是“妻子癌症全身转移”这句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摸出了叶刚留下电话号码的那张纸条,有种落水中抓住了稻草的感觉。
坐落在肿瘤医院对面不远处的一家招待所,很是幽静,只有不多的几个房间还闪着幽幽的灯光。张萍心烦意乱地来到了这儿住下,拖着疲惫的身子,想着遭遇的不幸,推开门窗透了口气,连忙关上,再把窗帘拉严实,梳洗打扮了一番,拨通了叶刚的电话。
“喂,喂……叶刚先生吗?我是张萍……对……我好难过……几个地方疼得厉害……我在招待所201……嗯……好。”放下电话,张萍有点像注射了一支兴奋剂,脸上僵硬的肌肉开始舒缓,憔悴的面容,微微荡平。
张萍穿着睡衣倚在床头,眼睛瞟看电视,心在留意楼外的动静。
终于,脚步由远而近停在张萍门口,门铃响起,张萍矜持地缓缓起身打开房门。
室内床头灯开得很亮,没有其他的灯光,叶刚诚惶诚恐地站立门口,提着水果和营养品,摇晃了一下,耷拉着脑袋,不敢挪动脚步。门后飘出张萍的声音:
“进来呀,想几个水果就打发了呀?”张萍本想给叶刚来个下马威,但叶刚的样子,很能触动女人的芳心,张萍硬硬的话,待说出口时已是柔柔的,完全没有了预先料想的效果。
“不是,不是。”叶刚壮了壮胆,进门把东西放在桌上。
张萍回身把房门关上,悠悠地走向床头。叶刚从背后偷偷看去,张萍行动好像无异,他稍放宽了心。本能的反应又让他停留了二秒,但见薄薄的轻纱挡不住张萍楚楚动人的曲线,凝脂一样的肌肤在灯光下如是阳春白雪,一瞬间又把叶刚的满腹忧愁拂去了大半,他赶忙把目光移开,转过身嘘了一口气。正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叶刚一惊,忙转过身,睥睨了一眼床上的张萍,只见张萍大腿以上全裹在毛巾毯里,裸露的膝盖有点表皮擦伤,一块不大的青紫刺入叶刚的眼帘。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伤了!”叶刚一边靠近细看张萍的伤势,一边向张萍赔礼道歉。极力去安慰张萍。
早就憋屈得不行了的张萍,听到有人亲近在自己身边,哪顾得了生疏,扯开毯子嚎啕大哭了起来。叶刚被这出如其来的痛哭吓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一个劲赔不是,见毫无作用,就伸手扶她起来,要带她去医院治疗,不住承诺一切由自己负责。张萍看着这个心软善良,还傻得有点可爱的英俊男人,放弃了敲他一把的想法,顺势靠在了叶刚的怀里。叶刚想推开,却是不忍,就这样张萍靠在叶刚的怀里讲述了自己遭遇欺骗的经过。
张萍的委屈得到倾诉和宣泄,渐渐平静了下来。叶刚在听她述说的时候,不住地叹息,他联想到了自己的心事,想起了病房里的妻子,还有张珍……
妻子回天无力,是摆在叶刚面前的现实。医生在第一次诊断的时候就说过,妻子的病只有几年,但自己根本不相信好生生的一个人,会是那样结果,他没放弃一丝希望,但事实一步步认证了医生的话。这些年,他认识了张珍,虽然不清楚张珍什么原因离婚,还拖着一个孩子,但从交往中,他深信张珍是一个非常适合自己的人,他也知道张珍对自己也有感情,只是目前的情况,谁也不曾多问什么,多想什么,这让他更尊重张珍的人品,张珍在叶刚的心里有着非常特殊的位置。
风月场上的张萍见的男人多了,她从来就没有碰到过不吃腥的猫。可今天是出乎意料地碰上了,因此,在她心里就越发觉得可贵。叶刚越推让,张萍就越爱怜,越怕他从自己的手里溜走。她也知道,今天俩人心里都不痛快,抑制了本能的激情。想到这儿,张萍反过来说,“今天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着急打车,没注意到对面过来的车,慌忙躲避的时候,撞倒了你的摩托车,没想到你这样负责,真是太感谢了。”听到张萍那善解人意的温柔话语,叶刚如释重负,紧锁的眉毛渐渐的舒展开来。张萍看到自己的一席话让叶刚笑意融入了嘴角,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她再次靠紧叶刚墩实、宽厚、硕壮的臂膀,嘴里甜甜地轻吟:
“刚哥,我一个人在外地好孤单 没有什么朋友,刚哥....”
叶刚听着张萍述说的遭遇,也赏识张萍没有借机敲诈自己,听张萍娇滴滴的刚哥叫着,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久旷的身体,本能的欲望,使他有些不能控制自己,不知不觉地将张萍搂紧了。
张萍显然感觉到了什么,顿时春心荡漾起来,她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男人,也没有一个男人让她这样“扑通、扑通”的心跳过。她的眼睛开始迷离闪烁,身体酥软得像一碧清澈的湖水,气若游丝,趁势嘴里开始不断发出梦呓般的娇嗔来。
叶刚再也不能自已,低头亲吻着张萍如玉的肌肤,手像冬眠过后的蛇,在张萍身上游弋着,滑过凹陷的湿地,突觉下体就要炸裂,全身热血沸腾,血脉喷张,气喘如牛,身子火一样压了过去。叶刚如炽热的岩浆找到了突破口,火山一样喷发出来。房间里呻吟哼叫在宁静的夏夜鸣响……
(八)
一段时间的努力,在N市繁华地段,张珍承租了两层楼,如愿以偿办起了五金家电有限公司,张珍自己担任总经理,下设三个经理,分管柜台、财会和采购业务。张珍虽然工作担子加重了,但通过公司的组建,建立了很好的管理制度,公司已俨然成为一个有模有样的单位,很多事可以放手让经理们去做,工作压力反而减轻了。女儿妍到了上学的年龄,张珍把她送进附近一个最好的小学,还把哥哥、嫂子都安置到公司工作。内外都安排好了,张珍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自己的一些私事了。
一天,张珍打算抽空去看看叶刚患病的妻子,就打通了叶刚的电话:
“你好,叶刚,你妻子的病好些了没有?”
“她已经走了……”电话那头,叶刚说话有点哽咽。
张珍一惊,差点没把电话掉下。“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早告诉我?”
“一个——多星期了,知道你——公司——开张不久,事多,没——告诉你。”叶刚说话显得有气无力,声音有点沙哑。
“你怎么啦?要注意身体哦,是不是病了?”张珍关切地问。
“是病了,不用担心,就会……”
电话像掉线了,再打已关机。张珍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草草与同事交待了一下,就往B城赶去。
叶刚与张萍一夜风云后,次日,叶刚为张萍在自己呆的公司,谋了一个保管员的位子,还给她租了一间房子。把张萍安顿下来以后,叶刚照常每日去医院照料妻子。张萍一边上班,一边等着警方的消息。一个多月以后,叶刚的妻子终因治疗无效,离开了人间。叶刚处理好妻子的后事以后,陷入了矛盾之中。
叶刚心里一直暗恋张珍,本想妻子去了之后,再找适当的机会,与张珍捅破最后的一层窗户纸,没想到突然冒出个张萍来。自从上次与张萍发生“一夜情”之后,张萍就一直追着自己不放,叶刚后悔当时一时冲动,招惹了是非。他很清楚,自己心里爱的人是张珍。
身心交瘁,在处理妻子的后事后,叶刚终于抵挡不住了,疲倦泛力,失眠、多梦,吃不下东西。医生说他属于长期精神压力过大,身体疲劳导致的虚弱,最好休息调整一个星期。叶刚也想借机冷静一会,给身体放个假,待深思熟虑后,再做决策,也就干脆住到了医院。张萍从同事的口里很快知道了叶刚住院的消息,每天下班后,常来医院陪伴叶刚,叶刚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这让叶刚有些反感,但又不能直说。
“谁的电话这样亲昵呀?”张萍下班后,又来到了医院,进门撞上叶刚打电话,有点不高兴地问。
“一个业务上的朋友。”叶刚见张萍不高兴,担心自己的心事暴露,赶忙关了手机。
张萍拿过手机瞧了瞧,紧追不舍地问:“怎么关机啦?”
叶刚感觉到张萍有种俨然像约束自己老公一样的神情,心里不是滋味,没好气地说:“叫你好好上班,怎么又来了?”
“这不下班了吗?哦,我来错了是不?我走不成吗?”张萍嘴上气“嘟嘟”的说,身子却紧挨着叶刚坐到了床上,还忘不了用纤纤细手点了一下叶刚的额头,转身削水果去了。
叶刚心一软,看着张萍窈窕的身姿,面色又开始和缓了下来。
这些天,张萍与叶刚的直接接触和上班收集到的情况,使她加深了对叶刚的了解。她也有她自己的心事,出来这么多年,现在这个样子,岂不是要两手空空回去?她不甘心,她当然想在城里找一个可依托的男人,成为一个真正的城里人。面前的叶刚,不正好给了自己最好的选择机会么?尽管她知道叶刚好像在回避自己,刚才叶刚的话,多少应验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张萍是个机敏的女人,察言观色,巧言善变自是不在话下,她拉下了一向娇横的架子,对叶刚的言行不但没有追问,反而积极主动靠近,她相信以自己的姿色和言行征服这样一个饥渴的主儿,不是问题。
看到叶刚平和的脸,想到这些心事,张萍不由得扭动腰肢,用最妩媚的笑脸迎向叶刚,“刚哥,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千里姻缘一线牵哦,我们的巧合,你不认为这是上帝的安排吗?”张萍一边往叶刚嘴里塞水果,一边娇柔地说,她没去顾及同病室病友鄙夷的目光。
叶刚脑海里不断交叠重复着自己和张珍、张萍相处的影子。张珍这一问,恰巧问到了心里的最软处,他轻轻摇摇头又不断地点头,嘴里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眼睛茫然无助地转向窗外。
“你,说话啊……”张萍看着叶刚心不在焉的神态,有些生气。她想:平心而论,自己若不是遭遇不测,还不一定看得上他呢。莫不是叶刚心中还有别人?但张萍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叶刚妻子没去世的时候,自己就同他在一起,叶刚妻子死后,叶刚多半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没有发现过任何可疑的往来啊。想到这,张萍的目光慢慢地又变得温柔起来。
“你是不是嫌我穷困潦倒一无所有啊?”张萍问。
“不是,不是。”叶刚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有点困了,想休息一会儿。”叶刚嘴上继续推托,张萍也不好强问下去。
张萍扶叶刚倒下,掩了掩被角,看着叶刚闭上了眼睛,耳边渐渐响起了叶刚轻微的呼噜声。她倚在叶刚的身边回味着叶刚的话,回味着与叶刚在一起的一些事。虽然与叶刚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张萍感觉到叶刚不是一个贪财好色之人,他为人处事也耿直正派。她想为什么叶刚对自己不感兴趣呢?是不是叶刚知道了自己的过去?想想,也不可能啊。想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只是觉得进门时候那个电话有些奇怪,她好像没有发现他与谁有过这样温柔细腻的表情,渐渐地这个电话成了她心中最大的疑点。
叶刚迷迷糊糊大约睡了20分钟,突然醒来,问张萍:“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没有啊。”张萍一脸茫然。
原来叶刚睡着之后,梦见一只斑驳的白虎尾随自己,追追,停停,他开始的时候没命地跑,白虎就拼命地追,最后追到一处悬崖峭壁,他已无路可走,突然看到底下公路上有一辆小车,向这边飞驰而来,车里还坐了个女人,可看不清模样,嘴里却不停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他向着车子驶来的方向跳了下去,却发现自己被人迷迷糊糊地抬到了医院的病床上,床旁,坐着一个女人,正用焦急的眼神望着他,面目不清,但隐约看到她嘴角下有颗黑痣,他想努力爬起看个真切,人却醒了。叶刚醒来,眼前朦胧,误以为是张珍来看过自己,就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想到张珍,叶刚突然想起挂断的电话,又重新打开了手机。
张萍听到叶刚的问话,又看到叶刚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的疑团已堵得她喘不过气来了,便没好气地追问“刚才那电话里的人到底是谁呀?不会老婆没死,在外边就先有情人了吧?”张萍终于有点按捺不住爆发了。
叶刚被张萍的话激怒了,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嘴巴都气歪了,冲着张萍连珠炮似地吼叫:“说什么呢!记住了,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穷追个什么呀?我答应娶你了吗?”
“好,好,你是没答应娶我,但你占有过我,你也想好了,没这样便宜!”张萍顿时也杏眼圆睁,甩下几句话,便“咚咚”地冲出了病房。
叶刚自知理亏,刚才那一冲动,不知要惹下怎样的祸害,心里有些后悔。想起自己与张珍相处这么多年,无论是自己,还是张珍,谁也没有越过雷池半步。张珍虽然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但她的道德情操,在自己心中仍是高尚无比的。张萍与张珍相比显然是天壤之别,刚才那带有威胁的话语,更让他看到了张萍内心的狡黠。想着,想着,心里渐渐明朗起来了,他拿定了主意,那就是: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他都愿意承担自己的过失;不管张珍如何看待自己,也要面对现实,争取张珍的宽容。想到这里,内心的矛盾淡若云烟一样消散开去。对张萍的甩手离去,他不仅没有感到遗憾,相反有一种欣慰的感觉在心底里升腾。
叶刚打开手机,无数个未接来电、信息不断在屏幕上闪动。不用猜,肯定是张珍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信息。不出所料,叶刚查看未接来电是张珍的号码,打开信息差不多是一个内容:“怎么刚说两句就挂断了?我来B市了,你在哪里?”
叶刚迅即拨通了张珍的电话,告诉了自己所住的医院。
张珍平时很节俭,当她从电话里得知叶刚住院了,便直接打车赶往医院。路上她颇感奇怪,电话掉线以后,自己多次拨打,叶刚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事,这让张珍异常着急。她担心是不是叶刚病了没人照料,手机没法充电?他是不是病得很重?是不是……她不敢多想下去了,只想快点赶到。
来到医院门口,她稍踌躇了一下,又转身往水果店走去。
“张珍!张珍……”叶刚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等了一气,看到张珍的影子一闪,连忙从背后追了过来,叫着张珍的名字。
张珍回过头,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段时间不见,叶刚显得憔悴苍老了许多,棱角分明的脸,这会儿少了一分饱满,脸部骨骼兀突,眼神忧郁,没有平时的光彩,张珍心中泛起一阵爱怜,眼里有点潮湿,张珍只得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表情上佯装平淡依然,上前握了握叶刚伸过来的手,一起来到了病房。
叶刚病好出院后,开始更多的跑N城。在N城与张珍一个多月的亲密接触中,叶刚与张珍感情不断升温,关系也逐渐明朗起来,二室一厅成了俩人最浪漫温馨的伊甸园,双双在这儿坠入了爱河。
张珍生日那天,也许张珍忙工作自己忘了,叶刚可早早把张珍的生日记在心里。下午,他同张珍说自己把东西忘在张珍住处了,便悄无声息地暗自准备着张珍的生日。
晚上,张珍正要按响门铃,房门已悄悄打开,叶刚早听到张珍的熟悉的脚步声,候在了门口,张珍进门,惊喜不已,眼前硕大的玫瑰花正吐露芬芳,紧接着花后闪出叶刚真诚灿烂的笑脸,“祝您生日快乐!”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在舒缓的轻音乐中极具穿透力,贯入张珍的鼓膜,房间到处烛光摇曳,桌子上菜肴飘香,中央的蛋糕鲜艳夺目,奶香诱人,张珍像进入了梦幻般的天堂,沉醉其中,眼里溢满了幸福的泪水。她小心翼翼地把玫瑰花插入花瓶,忘情地投入到叶刚伸开的怀抱之中。
早晨,公司来电侵扰,张珍早早起了床。一夜的缠绵,叶刚感到困倦,仍躺卧想着心事,张萍近日骚扰不断的电话,让他非常烦恼,他决计回去一趟,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张萍的事摆平了。想到这里,他掀起被褥,准备起床,万没料想,一朵无比鲜艳的“玫瑰”绽放在床单上,让叶刚无比的意外和震惊,原来张珍还是一个处女!妍根本不是张珍自己的孩子。他暗自庆幸自己那时尚保留了一丝清醒,没有完全走错路,竟然遇上张珍如此纯洁,如此善良,如此能干,如此可以终身依赖信任的伴侣!他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么多年真诚地服侍妻子,感动上苍?还是祖上的功德荫庇,让他在失去妻子后,又有了这样美好的归宿?此时,他感觉到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和幸运的人。
叶刚幸福洋溢在脸上,来到张珍上班的地方,看到张珍,眼里充满了对张珍的感激和虔诚,脉脉含情地对张珍说,“珍儿,我有点事要回去处理一下,不过多久我就回来,咱们把婚事办了。”张珍满脸的欢笑,满口的应允。
张萍这边,叶刚的决然和逃避,并没有完全打消张萍对叶刚的追逐,自打张萍那次把话挑明,看到叶刚的态度后,张萍就反复思考这事,是不是自己过分主动,才失去了女性应有的矜持,让叶刚看穿了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张萍故做矜持,一段时间中断了对叶刚的主动,苦苦熬了十多天,可是叶刚就象没有她这个人一样,偶尔碰见,也只是冷冷的没什么话说,更没有主动找自己的意思。张萍几次跑到他的办公室,连人影也见不着,问他的同事,说去外面跑业务了,她终是忍不住拨响了叶刚的手机。叶刚说的也和同事们说的一样,在外跑业务,这才让张萍稍稍放宽了心。
但是,叶刚冷漠的态度,冰冷的语言,让张萍憋气,她一边琢磨,盘算如何彻底收服叶刚,一边追踪叶刚的动向,有时一天,连打几个电话,叶刚要么不接,要么关机,这让张萍非常窝火,但她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继续在单位守株待兔。
一天,叶刚刚回到单位,不久,张萍就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张萍看到只有叶刚一人在,就坐到叶刚对面的位子上。
叶刚看了张萍一眼,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想先听张萍说点什么,洞悉一下张萍的心理,再把话题摊开。
“叶刚,我有了。”张萍有点兴奋,凑上前与叶刚亲昵耳语。
万万料想不及的是等来的是这样如雷轰顶的一击。“什么有了?”叶刚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震惊,反问着张萍。
“傻瓜,这些天我总是干呕,想是不是有喜了,就跑去医院做了个检查……”话没说完,张萍一手捂住口,一手捂住肚子,“啊”的一声,很痛苦地扭向一侧。
叶刚完全“懵”了,两眼呆呆地看着张萍,张萍扭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医院化验报告单,放在叶刚面前,叶刚窥视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孕检阳性”,叶刚看到锥子一样的四个字,差点没从椅子上滑到地下。
“怎么了?不高兴吗?你都三十多了吧,应该是梦寐以求的事哦!”张萍起身抱住叶刚的头,把胸脯紧靠叶刚的脸,两手不停地抚弄着叶刚的头发。
叶刚痛苦地撕扯自己的头发,事实摆在面前,他又能如何不去面对呢?想着自己祖上三代单传,父母十多年前就开始指望能抱上孙子,想着她的身上已有自己的骨血,叶刚不得不冷静,心也随之再次软了下来,又一次卷入矛盾的旋涡。叶刚长长的“唉”了一声,心里在说,真不知是命运在垂青自己?还是在有意作弄自己?
就这样一晃,叶刚踌躇在两个女人之间半年之久了。
张珍在半年的时间里,隐约感到叶刚像变了个人,说话遮遮掩掩,也仿佛把以前与自己的一些诺言淡忘出记忆,这让张珍很是奇怪,也在张珍心里投下了浓浓的阴影。好在事业上的合作还是和以前一样愉快,前些时候相传企业改制,一家国营家电商场要转制拍卖,叶刚一直在打探内情,积极筹划,想与自己一起合作接管这家商场,事业的忙碌,很大程度把个人的私事又晾到了一边。
张萍从叶刚的行动中,知道自己又赢得了一把,加紧了与叶刚的接触和感情的交流,叶刚一段时期对张萍也是温柔体贴了许多,没事的时候,还经常帮助张萍完成保管上的一些重活儿,生怕影响肚子里的宝宝。张萍有时觉得自己好笑,这不着边的事,竟也把叶刚给蒙住了,还栓住了这个男人的心。然而,她更多的当然还是担心。她原以为自己与贵远*近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肚子自然会有变化,但半年多了,依然一点迹象都没有,她已注意到叶刚看自己的眼神在惭惭地发生着变化,甚至有点怪异,特别是近个把月,叶刚又不断往N市跑,虽然叶刚说是想在那边办一家公司,但当她知道叶刚是与一位女老板在一起合作,正打算通过竞拍承包N市国营家电商场的经营权时,联想到先前那些事,张萍又开始坐立不安了,几次想同叶刚一起去,叶刚却总有那么多理由,使她不能成行,小九九又在张萍心里盘算开了。
(九)
N市拍卖会,座无虚席。拍卖师高高扬起小锤,放开喉咙,目光炯炯搜索全场的举牌:“150万,一次。黄金地段,还有没有更高的?二次。……三次。”
随着“咚”的一声小锤砸下,全场响起了一片掌声,放大的麦克广播声音再次压住了人群的喧嚣,拍卖师清晰宏亮的声音在空气中久久回荡,“5号,5号张珍,以150万的价格取得了N市国营家电商场的所有权!”
拍卖师走下拍卖台,向场下的一位女士握手致谢。只见那女人三十二、三岁,瓜子似的脸上,眼睛明亮有神,饱含着亲善柔和的光芒,眉宇间透露出坚毅和自信,鼻庭正直饱满,红唇洁齿,线条流畅清晰,尤其是那略略上翘的下颌,显得稳练而富有生气。她的身边站着一位男士陪着她。
在拍卖现场最后面的一个角落里,张萍突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看到与叶刚同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心里陡然一惊,“这不是姐姐张珍吗?不可能。”原来,张萍知道今天叶刚来参加竞拍,也悄悄尾随而来想看个究竟。
经久不息的掌声如没有语音的画面,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在她心里,张珍就是一只丑小鸭,虽然说女大十八变,但再变也不会这样漂亮,再变也不会这样有气质,更难想象她书没读上几句,会有这样的发迹,但是名字和模样,还真有点姐姐张珍当年的印迹。她趋前几步,仔细辨认,果然,那女人嘴角下也有一颗黑痣,虽不能完全肯定,还是让张萍相信眼前的这个成功的女人,就是自己当年出走的姐姐张珍。
张萍有点像做梦,此情此景,她说不清自己是高兴抑或是悲伤,还是别的什么,像钉子钉在那里,一时醒不过神来,好一会张珍与叶刚笑盈盈地走下台,她才抢步上前,远远地叫了一声:“刚哥,我在这儿呢,我是特地赶来祝贺你的。”说完,一边往前挤,眼睛却盯着张珍。
叶刚听到张萍在喊叫自己,吓了一跳,定定的立在原地,嗔怨地瞪着张萍,一会又把脸转向了张珍,没有回答。
张珍瞟了叫着“刚哥”的女人一眼,发现那女人正直直的盯着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扫过这女人的脸上,这一看心里冒出一堆的疑问,“这女人是叶刚的什么人呀?”“怎么还这样眼熟?”张珍把目光转向叶刚,想从叶刚的眼神中寻找到答案。她看到叶刚的样子,心里似乎明白了过来。张珍上前两步,大方地把手伸向那女人,“您是?”
“我是张萍,你真的是珍珍姐吗?”张萍双手握住张珍的手,不太相信天下有这样巧的事,用家乡话回答张珍。
“你是…你是张萍?是…你是萍妹?”听着张萍的家乡话,张珍脑子清醒过来,没待张萍回答,张珍上前抱住了张萍……
叶刚这会是彻底朦了也晕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也像霜打的茄子,脑袋一片空白,行尸走肉地跟在姐妹俩的后面,临近来到张珍的住处,才借故逃一样地离开了她们姐妹俩。
姐妹俩互相倾诉离别这些年的情况,也把各自与叶刚交往的情况和女儿妍的事说了个亮堂。她们时而是眼泪,时而是欢笑,但她们谁也没有责骂过叶刚,造化弄人,路儿弯弯,谁又怪得了谁呢?张萍见姐姐一点也不计较过去的事,心里除了愧疚之外,更是感激万分。
第二天,姐妹俩一起来到了学校,张萍看到了已多年不见,现在出落的如花似玉的女儿妍,急步上前一把拉住,妍怔怔的看着张萍,默不出声。张萍一声哀嚎:“孩子”,紧紧抱住了妍是泪如雨下。见此情此景,张珍也是泪眼婆娑,上前抓着妍的手说:“孩子,叫妈妈……”
(尾声)
担任家电商场董事长后的第二年,张珍已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与叶刚握手言欢,重修旧好,并在N城滨江花园买下一幢别墅,在张珍生日那天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张珍把叔叔、婶娘和哥哥的儿子也接到了城里,哥哥在此期间由于表现突出被提拔为部门经理,嫂子专门在家照料这帮孩子,妹妹张萍在张珍的资助下,重新开办了一家服装店,并与张珍手下一个副经理谈上了恋爱,妍还是与张珍一家生活在一起。后来张珍与叶刚又生下了一个男孩,家电商场事业如日中天,生意越来越好,张珍哥嫂姐妹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
如今,老俩口经常带着孩子们到别墅附近的晚睛乐园玩耍,享受着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