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榕儿扫过空荡的房子,迟疑了一会。这么晚谁会串门呢?她借猫眼一瞄,禁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
雷普满脸憔悴,盯着窗棂透出的一丝灯光,熟悉而陌生,忐忑不安地再次摁响门铃,门已“吱呀”一声开启,屋内的灯光霎那淌了走廊一地,有点惨白凄凉,但这灯光还是让他亮堂踏实了许多。
急急地往房内扫了一眼,只有榕儿一人在。雷普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大老爷儿眼里竟也有湿湿的东西在涌动。榕儿怔怔地看着雷普,一脸的惊诧:二年的相隔,如同十年,雷普原本俊朗的脸瘦削了许多,二鬂华发如霜,目光少了往日的自信和光彩,多出了许多迷惑和忧伤,四十刚出头的人,一下子变成这样,她不禁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她不去恨谁怪谁,但满腹苦楚还是瞬间在心里翻腾开来,她下意识掩饰着表情的慌乱,急返回身,不仅没伸手去接行李,反而匆匆返回卧室,关上了房门。
好一会,雷普才回过神来,放下行李,走向洗漱间。他开足水阀,恨不能把身上和内心的污垢,一块冲刷个一干二净。
盥洗出来,他感觉身体的确轻松了不少,但眼前熟悉的一切,却让他内心拧得更紧更沉。想到她的深爱,她的忘我,她的忍耐,想到自己的自私、贪婪,及因此酿成恶果后的不辞而别、杳无音信的无奈,内心顿时像爬满了蚁虫般的难受,尽管这种感觉无时无刻不蔓延在他离开的日子,但身临其境的感受,比平时想象的要强烈得多。
他的心不停地颤抖,轻轻靠拢卧室,右手伸向门锁,指尖颤栗不已,他分明感觉这是用自己脏污的灵魂去触摸榕儿纯洁的内心,愧疚让他缩手,历经磨难的觉醒却又不停地兴奋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矛盾漩涡在伸缩之间。
决意,扭动。锁芯没有阻力,轻轻一转,门开了。柔和的灯光下,榕儿安然自若地躺卧在床上。他的心也如这锁、这门、这灯光,在长时间的压抑中豁然开朗,温暖而亮堂,久违的幸福感弥漫满凄凉潮湿的心窝。
病痛,连紧了相濡以沫的心
雷普与榕儿成家,已二十多年来了,俩口子一直风雨同舟,相携相扶,日子如是芝麻开花——节节攀高。三年前,女儿嫁往了都市,男孩上了大学。他俩从乡下调入了县城,房子、位子、车子应有俱有,算得上富足的小康之家了。除了工作的目标,似乎生活的愿望只是悠闲地等着做外公、爷爷了。
松下一口气,二口子和许多中年人一样,开始刻意为健康着想,更多的去享受生活的乐趣,漫步花前月下,四出旅游观光,日子仿佛回到了初恋那段美好的时光。
不知是天妒,还是什么。一天晚上,雷普与榕儿一番缠绵后,榕儿突然记起某某犯乳腺癌的事,有意触摸了一下自己的乳房,顿时觉得自己的与别人早些天描述的有几分相象,便倚在雷普的耳旁呢喃:“普普,你是医生,看看我这个,是不是有问题了?”
雷普困倦地“嗯嗯”了两声,迷离着眼,见榕儿已坐起,纤巧小手推搓揉按着酥胸,一对圆浑挺拔的乳房,细腻洁白,柔和的灯光下如二弯下弦月,双峰的影子曲线迷人,但兴奋后的困倦袭来,他只是随口应付:“好着呢,别杯弓蛇影,好好睡吧?”
“你个死鬼,摸摸,真有个小包块。”榕儿捏着雷普的鼻子,雷普憋闷得不行,坐了起来。他伸开手掌,手心挨着峰尖手掌平摊柔体,由轻及重旋转揉动起来。“噫,还真是,有个小块。”雷普脸上掠过一丝不安和惊诧,瞌睡猛然醒了。随即他缓过脸来安慰榕儿说:“或许受你的诱导,感觉误导了,也或许是乳腺小叶增生。”榕儿仍是一脸的疑惑,雷普把榕儿揽入怀里,极尽肢体的温暖,歉意地在榕儿耳边轻语:“你知道,我许久没有临床了,又不是专科,把不准,明儿咱们一起上医院瞧瞧。”
这一夜俩人谁也没有睡得安稳、踏实。
医院里,检查的结果同雷普所说的无异,红外线、B超、CT等检查没有大多的阳性体征,雷普心里清楚,最能确诊的是通过手术做病理切片。但他没吭声,其他的医生也没提出做切片检查,原因是目前的病情,谁都不忍心在榕儿的这分骄傲和自豪上戮上一刀子,那可是一道少女独特而妇女少见的风景哦。因此,从医院出来,雷普只是提了一堆药品,试探性地观察治疗。
榕儿怕手术、怕癌,服药很积极,雷普表面上说得挺淡,心里却很上心,每天把药和开水为榕儿准备好,每晚例行检查,但一段时间总是半夜三更看大水——不见什么起落。榕儿倒是从药物、雷普那里得到了很多安慰,依然为自己体态的完美坦然地过着每一天。雷普却越来越觉得忐忑不安了,因为他心里没底,闹心,弄得夜不成眠了。
“榕儿,明天我去省城学习,一块去玩玩。”雷普争取了一次出差机会,告诉榕儿。
“好喔,反正单位事不多,去就去。”榕儿说。
“榕儿,你看这是省电视台。”雷普漫不经心地指着前面的高楼说。
“唔,房子很高很气派哟。”榕儿拉着雷普的手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哦,省妇女儿童医院也在这儿呀!”榕儿接着说。
“哎,反正那学习都是些老套的东西,时候还早,我想去看一下这里的一位老师,怎么样?”雷普把一只手搭在榕儿的手上,眼睛注视着榕儿。
省妇女儿童医院,人头攒动,雷普带着榕儿径直来到乳腺疾病专科,雷普的老师(专家)已经等候在那里。互相问候后,雷普捎带把榕儿乳房包块的事说了几句。老师会意地把榕儿带进了检查室,做了该做的检查。
“榕儿,没事吧,老师说了没事,做做检查是为了更加放心。” 榕儿略显苍白的脸出现在检查室门口,雷普迅即迎了上去,拉着手安慰说。
都市的夜,很慢长。他们住在宾馆,等待着切片的结果。看着榕儿安静入睡,雷普来到过道一支接一支吸烟。“肿块很深,边缘不清,固定胶着,要有手术的思想准备。” 专家私下的谈话,象一记记重锤敲打着雷普的神经。
此时,他心里已然十分明了病情性质的严重。他后悔、自责,茫茫黑夜,只有燃着红火的烟头给他带来一点点情绪的松驰,但烟火却一次次地燎痛了他的手指,他摁熄,又点燃了另一支,熬过这无穷的夜,心中唯一的期望是切片结果能否定专家的手感。
期望终究不会改变事实,当榕儿还在睡梦中,他一人悄悄取来了报告,结果不是否定,而是确认了专家的医技高超——“乳腺癌中期”,那一刻,压抑了一晚的泪水终于从他眼里飘沷而出。
病痛和精神的折磨是十分残酷的。住院,手术、放疗、化疗,几个月下来,榕儿像换了一个人,羸弱、萎顿,一侧乳房缺失,头发稀疏脱落。雷普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病不在自己身上,但他把全部的精力用在榕儿的治疗、生活、陪护和疼爱上,这让榕儿很是温暖、踏实和感激。
病痛,让二颗相濡以沫的心连得更紧。
荒唐 ,变生着家庭外延的畸形
晚饭后,小城的人们喜欢沿倚山环水的清幽小径,溜达一番,遇上熟人拉拉家常,也有好调侃的,干脆坐在小亭里天南地北地闲扯。
半年多的治疗和养护后,榕儿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得不错。雷普经常陪着榕儿融入到小城的人流之中。在接受人们几番诧异与安慰之后,他们慢慢的习惯于早晚出双入对的慢走调理。享受着高负离子的空气,怡人心神的山水环境。
浮桥头有一个凉亭,是他们经常的歇脚点。不知什么时候起,雷普他们在这里歇脚聊天,多了一个参与者,她是凉亭对面开麻将馆的女老板婷婷。婷婷很善聊,大方有度,话儿总让榕儿听着舒坦,他俩和她不久也就很熟悉了,她也时不时邀他们一起合伙打牌。有时他们俩一块儿玩,有时榕儿觉得疲倦,雷普要陪妻子一块回去,可麻将这东西,不能三缺一的,榕儿拉不下脸,总让雷普留下来,不去扫大伙的兴趣。
“雷普,我们合庄吧?”婷婷座在榕儿先前的空位,看到雷普手气不好时提议。
“那不行,我输了。”雷普推辞。
“小瞧我了不是?早着呢,铮回来还不是几把牌的事情。”婷婷把凳子往雷普身边靠了靠。
“你小子也是,人家婷婷给脸,你还磨蹭?”“婷婷可是大老板哟,会像你那样把钱抠得死紧?”伙伴们一阵猛轰。
果然,婷婷合庄后,雷普手气就开始红火,不仅没输,反而赚了不少票子。以后打牌雷普手气好,婷婷则忙活自己的事或出去溜达了。逢雷普手气不行,婷婷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雷普身边,提出合庄。因此,多半时间雷普在这儿不仅收获了开心,也收获了不少意外之财。当然,伙伴们边玩边逗笑是常有的事,雷普看着风韵犹在的婷婷,开始还有点不适,但婷婷风趣睿智的回旋,让他不仅不感觉到尴尬,不知不觉平添了几许倾慕和得意。
“又买甲鱼了,你能不能省着点?”榕儿看着雷普下班回来,有点嗔怪。
“呵呵,我手气火呢,再说你身体需要,不火,借钱也得让你的身体恢复得更快更好呀!”雷普的话让榕儿很是温暖,也生出几许愧疚。
自从遭遇手术一连串的身体和精神的打击,雷普对自己的关心爱护是没得说的,自己拖累了丈夫不说,一直以来还让丈夫得不到女人的滋味,这让她耿耿于怀,深感对不起丈夫,为了让心爱的丈夫没有遗憾,她几次暗示雷普,不要太过封建,可丈夫似是听不懂她的话,然而是一心向着自己,爱着自己。这让她感激的同时,也越来越愿意在感情上做出一些牺牲。
其实,女人的感觉是很敏锐的。在凉亭歇脚那会儿与婷婷一起相遇、闲聊,她就感觉婷婷的话虽绕着自己转,但她知道婷婷的用心却是在雷普身上,她从闲聊中觉得婷婷是挺不错的一个人,自己要是先一步走了,她与雷普也是很般配的一对。因此,每次散步路过那儿,只要婷婷相邀,她就鼓励丈夫开开心心去玩一会,倒不是为了输赢。这会,她还是推波助澜说了一句:“普普,你有财运哦,每回都听你说在那里赚了,呵呵。”
“嘿嘿,我在那儿还真主财,就是明明快输了,也时常能扳回来。”雷普说着,但隐瞒了婷婷合庄一事,他心里清楚,赌博多是十赌九输,没有婷婷的暗中相助,概率均等,桌子是不会生钱的。
“你与婷婷合庄,婷婷有钱,有钱就不慌,赚的机会就大些。”雷普一震,偷偷看了榕儿一眼,榕儿一脸真诚,嘴角荡着一丝微笑,不像是讥讽嘲弄,雷普感觉心里的石头缓缓地落了地,一阵轻松。才接过话说:“是哦,婷婷很同情关心我们的,每次赢了,总是不忘交待要多买些营养品回家。”
“婷婷真会体谅人,有时间邀她来家里坐坐,好人不多呀。”榕儿边调电视频道,边随意说着。雷普冲着榕儿笑笑,便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去了。
叮咚,叮咚。“榕儿姐在家吗?”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婷婷提着市面少有的山珍海味出现在榕儿家门口。
“哟,是婷婷呀,来就来,提着东西做么事哦?”榕儿打开门,把婷婷迎进了房门。
“早想来看看榕儿姐,今儿才得空,算表示一点心意呀。”婷婷乐呵呵的把东西交给榕儿,接下来一堆入心入坎的话在房间里漫开,二个女人投机,嘻嘻哈哈聊着。
适应了一阵子,婷婷看到一堆的家务还搁在那儿,便随手边做边聊起来,榕儿没有阻拦,虚弱让她开始困倦,她慵懒地斜卧在沙发上,眯起了眼睛。
雷普还没开门就闻到有股清香冲着鼻子而来,打开房门一双熟悉雅致的高跟鞋率先进入视野,他有心理准备,早些天他把榕儿说的话告诉过婷婷,他也知道她今天会来看榕儿,但心里还是不停地打鼓。
“榕儿,我回来了。”雷普充耳不闻厨房的炊事,轻柔移步到榕儿跟前,榕儿睁开眼,温柔地报之一笑,“喔,婷婷来了,在厨房烹饪呢,快去打个招呼吧。”
雷普俯身扶正榕儿的身子,面露惊讶,“她来了?在厨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眼神却用心细读榕儿的心思,榕儿极其平静,“嗯”了一声,随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雷普。
“婷婷,你来了。看你,能来看榕儿,我们就很感激了,还劳你做家务,真不好意思。”雷普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用了“我们”,似乎这样能在自己与榕儿心里多出一点平衡。雷普说话声音不低,估计榕儿会听见,脸相却俏皮地冲婷婷亲怩。
婷婷倒没察觉什么,也不去觉察什么,依然是大大咧咧的笑,大大咧咧的说:“咳哟,看你上班下班忙的,我有空就收拾一下呗,看乱七八糟的。”“哟,对了,我与榕儿很投缘的,她一人在家也孤独,我有空就常来陪陪她哈。”
二个人的世界,三个人的分担。日子这样和谐地过了一段时日,大家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只是渐渐地他们的孩子知道了这件事。
“妈妈,爸爸又不在家吗?”女儿在电话里与榕儿说。
“嗯,他打麻将去了,你爸很辛苦的,让他轻闲一下,我没事。”榕儿说服着女儿。
“那也不能时常通宵不归,搁下一个病人不管吧?”榕儿知道女儿有实质的了解了,只好原本地与女儿进行了一番勾通,女儿是过来人,默默地不再多说了什么,只是要了婷婷的电话,榕儿交待女儿丹丹几句,把电话告诉了丹丹。
“你是婷婷阿姨吧?”婷婷看到一个陌生的外地号,以为是提供“买码”信息的,“我是,你是……?”雷普听着声音耳熟,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是榕儿的女儿,我爸在你那儿吗?”雷普摇手示意,婷婷连忙说:“哦,丹丹呀,听你爸说过你,你爸刚打麻将散场,可能在回家的路上吧。”“哦,那打扰阿姨了,阿姨休息好!”
雷普亲吻了一下婷婷,俩人又激动地抱了一气,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家走去。
“哇,雷局真是掉到蜜罐了呀,又是朋友买的新衣吧,光鲜俊朗得让人眼红哦!”雷普在家里睡了一晚,精神十足,刚一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对面晏局又在不无妒嫉地调侃。
遮遮掩掩大半年后,晏局慢慢的察觉了雷普这档子事。他俩同一办人室,关系不错,早些日听到外面的消息,曾试探着问过雷普几回,雷普知道再瞒也是瞒不住了,脑子一热,也就与晏局透了底细。晏局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如今有钱、有权的养二奶多的是了,见怪不怪,但像雷普这样身处困境,女人却倒着追的不多,既然有人愿意“打倒贴”,而且雷普能平衡关系,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是奉劝雷普尽好家庭责任,隐蔽点为妙,别让榕儿太过委屈,也不能让她的亲戚在别人面前挂不住脸儿。再就是特别提醒雷普,听说婷婷不是简单的女人。
晏局的担心是有先见之明的,但这时候为时有点晚了。谁能封住社会上众多的嘴呢,不久,榕儿的兄弟知道了这件事。
“这还了得?有良心没有?榕儿为你生子养女,她病了你却往她心里捅刀子,是人吗?”榕儿的弟弟从外地赶了回来,见雷普便是一阵怒骂,眼睛圆睁,喷着火焰,拳头拧得水出。榕儿一旁解释,他一句话噎得榕儿半死:“你不要脸,全家人也跟你不要脸了?!”
“该杀该剔,我承担,不要拿榕儿出气。”雷普抬起勾到二腿中间的脑袋悻悻地说。
“哼,这会假猩猩的拿榕儿当人啦!有种的,带我们去那不要脸的*子家!”榕儿的哥哥怒冲冲地站了起来。
榕儿一手拉住哥哥的手说:“这事不怪他们,怪就怪我心软,是我丢了你们的脸行了吧?再闹,我这半条命不要了。”榕儿说完就往门外冲。
雷普一把抱住榕儿,答应向家人写出保证,一定痛改前非,与婷婷一刀二断,维护榕儿和家人的尊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榕儿兄弟看到榕儿这样极力维护雷普,也只好顺坡下驴了。
(上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