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革命时期,修水苏区曾活跃着一群聪颖机巧的儿童团员,他们的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至今还流传不衰……
一九三二年春的幕阜山区,遇上了一场罕见的“倒春寒”,一夜之间,大雪把整个山山岭岭染成一片银白,气温骤然降至零下,村子里的屋檐上结满了硬梆梆的冰凌花,山野变得更加空荡荡,弥漫着无边的萧索。
酷寒笼罩大地,然而却无法阻挡春天的坚实步履。修河沿岸的那一排排杨柳,枝头已绽开稚绿的新芽。在萧杀的天宇下,竟相擎起了千百面春的旗帜。
靠河的一株柳树下,站着县委宣传部长杨树春,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好长时间了。只见他眉峰深锁,于凛冽寒风中凝立如塑,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蒋介石发动第三次围剿失败后,贼心不死,又调集重兵五十万,组织起对我各苏区的第四次大围攻。小小修水弹丸之地,人口不过二十万,地域不出方圆百里,蒋介石就投下正规军二师一旅,采用德国军事顾问提供的堡垒战术,步步为营,妄图在狭小的区域内和我军决战,达到其一举歼灭红十六军的目的。
在这种黑云压境的紧张形势下,龟缩在县城的土豪劣绅和各种反动势力又重新活跃起来,他们组织起还乡团,配合白军到苏区烧杀抢掠,残害我革命群众,给根据地的建设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为了打击敌人的反革命嚣张气焰,坚定人民群众对革命事业的必胜信心,省委指示要加强对白区的宣传攻势,以配合近阶段的拥红扩红工作。
然而,去冬今春以来,敌军的警戒已大大加强。尤其白区中心据点的修城,敌人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盘查极为严密。给宣传工作带来了很多麻烦。杨部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恰当的对策,几天来食不甘寝不寐心中如火燎般焦灼。
“杨叔叔,杨叔叔……”一阵清脆的童音突然响起,把他从遐思中唤回。
“杨叔叔,我们到处找您,原来躲这儿来了。”一群孩子从远处嘻笑着跑来。
“杨叔叔,您不是答应今天给我们讲故事的吗?”孩子们围住他七嘴八舌地问。领头的是儿童团长于红姑,她手里擎着只大风筝,正歪着脑袋站在他面前。
“叔叔今天有事,改日再给你们讲,好吗?”
“不不!今天讲,今天讲……”孩子们又乱糟糟嚷开。
“今天真的没空,叔叔有项重要任务还没完成。等任务完成了再给你们讲好多好多打仗的故事,行啵?”杨部长平日最喜爱这群天真的孩子,这时耐心地向他们解释。
“什么重要任务?交给我们儿童团去办好了。”红姑一听有任务就上劲儿。
杨部长苦笑摇头:“不行不行,这件事小孩子可办不了。”
“小孩子?!”红姑喊叫起来。杨部长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只见红姑小嘴撅得天高,愤愤地嚷,“你去问问大家,交给我们儿童团的任务哪回又没完成?”
红姑是儿童团的主心骨,孩子们都看她的眼色行事。果然她话音刚落,大家便跟着鼓噪起来:
“杨叔叔坏,乱哇人。要不得!要不得!”
杨部长被缠得没法,只好让步“好吧,我把任务告诉你们,大家来想想办法。……”
儿童团全体会议在县苏维埃后面一间碾房里进行,主持人是于红姑。杨部长口噙烟斗,笑眯眯蹲坐一旁当了列席代表。
红姑跳上一盘石磨,小脸绷得铁紧,大声说:“今天召集大家开会,是讨论……讨论如何把我们的宣传工作做到白区去,叫反动派吓破胆,革命人民乐开花。现在请大家积极发言,多想办法。”
这些年红姑受了杨部长的不少熏陶,居然满嘴新名词。但她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许多不知情的孩子听得稀里糊涂,纷纷张口询问,碾房里顿时象开了锅,许久才平静下来。
一位头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首先发言:“我想个办法,用大风筝把宣传品漂过白区去。”
小女孩无疑是被红姑放在墙角里的风筝触发了灵机。
紧接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小男孩“霍”地站走,大声嚷嚷:“我也提个办法,苏区是白区的上游,我们可以扎竹排,把宣传品从修江漂到白区去。”
男孩们都爱嬉水,听到这个主意,一致站起附议,欢声如旱天雷,碾房里比过年还热闹。
讨论进行得十分热烈,大家纷纷出主意,想办法。只有红姑一人盘坐在石磨上默不吱声,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
红姑并不是县苏所在地的渣津人,原来家住县城。父亲是当地有名的纸花匠。有一年伪县长严家驹死了老子,约她父亲去他家扎奠字花圈。在给花圈写条幅时,红姑父亲不小心把严家驹的“驹”字写得潦草了,看上去极象一个“狗”字。严家驹当即大怒,叫人打折了红姑父亲的双腿,并把他一家人驱逐出县城。红姑一家尝尽颠沛流离之苦,后遇红军救助,才在渣津镇安居下来。这件事使红姑心灵里种下了对反动派的刻骨仇恨,每回想起来就怒火填膺。
小伙伴们的发言使红姑受到不少启发,经过一番思索整理,一套行之有效的制敌方案在她脑海里渐渐形成。
红姑站起叫大家安静,然后向杨部长说:“杨叔叔,我在大家发言的基础上想了一套方案,您听听要得啵?”
杨部长微笑点头:“你说出来大家听听。”
红姑抑制住激动的心情,面向大家一字一顿地说:“我想的这套方案,名字叫做——
海陆空立体宣传战,
儿童团花灯显神威。……”
经县苏维埃批准,杨部长组织了一支“海陆空”宣传突击队。“海”,由男儿童团员组成,专管漂放竹排;“空”由女儿童团员组成,专管施放风筝;“陆”,由县苏宣传队组成,负责潜入修城张贴标语,散布传单。
一个月后,儿童团做好一百只大风筝,二百条小竹排,三百盏孔明灯;写了数不清的标语传单。另外,红姑在她父亲的指点下,还亲手扎了个特大号的奠字花圈,花圈上贴着大幅对联,预备到时候送到县衙的大门口去。
一切安排停当,万事俱备,只欠西风。(苏区在县城的西向)
一九三二年五月的一个傍晚,杨部长率突击队秘密潜伏到离县城十多里地的修江上游。午夜时分,月色朦胧,西风悠悠,杨部长一声令下,二百条竹排顺江水浩浩荡荡漂流而下,一百只风筝乘风势飘飘扬扬直上九霄。就象二百条战舰,一百架轰炸机直扑反动派的中心根据点——修城,孔明灯的光芒红了半片天……
午夜的修城一片静寂,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巡夜敌军的喝斥声。
保安团值日连长严歪嘴出门去查哨,走到城楼上忽然发现西边的天宇下出现许多红点点。红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向修城方向冉冉飘来……严歪嘴揉了揉双眼,先是诧异,继而恐慌,忙踢醒正在打瞌睡的城楼哨兵,然后嗷嗷喊叫着往回跑,活象一只挨揍的癫皮狗。
县衙伪县长严家驹正拥着姨太太做香甜梦,忽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不觉大怒,打开房门喝斥。
“是哪个混帐东西,半夜三更喊魂!”
“叔公,是我,不好了,不好了!”严歪嘴是严家驹的远房侄儿,原本一市井流氓,因调戏妇女被人揍歪了嘴巴。严家驹当上了县长后,他也跟着鸡犬升天,拉着其叔的衣角弄了个连长干干。
“不好了,天上……天上……”严歪嘴手指天空结结巴巴地报告。
“天上怎么了?”严家驹被弄得满头雾水。
“天上出现好多好多发光的红点。”
“有这样古怪的事?”严家驹满心疑惑,便与歪嘴一同来到城楼上。
这时,近百只大风筝已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而降,孔明灯的红光照彻了整座修水县城。一些白军士兵拾起标语争相传看,严家驹上前一把夺过,见上面写着:
打到修城去,活捉严家驹!
士兵不打士兵,穷人不打穷人!
欢迎白军士兵拖枪投诚!
红军必胜,白军必败!
巩固苏区,扩大红军!
……
各类标语口号,总计不下一百多条。末尾写着:红十六军政治部宣。
严家驹心里吓得砰砰乱跳,但仍强作镇静,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嘿嘿,伢崽把戏。都是些赤色宣传,烧掉,统统烧掉!”
俄倾,城南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严家驹大惊失色。
原来突击队施放的竹排已漂至县城附近,白军士兵被风筝上的标语传单搞得秩序大乱,忽见满河火光,误以为红军来攻城,一时慌了手脚,便胡乱放起枪来。
一位白匪兵跑得满头大汗,匆匆登上城楼,向严家驹报告:“不好了,红十六军来攻城了!”
严家驹吓得目瞪口呆,连忙来到城南,向修河上游举目望去,果见一片火光冲天,越来越近,山峰河流被辉映得历历在目。严家驹再也沉不住气了,忙命令严歪嘴:“快通知县党部书记和赵团长,火速到县衙开会!”
严家驹率众急急往回赶,走到县衙前,见门口两个卫兵早被人宰了,血流了满地,大门口堵上了一只斗大的奠字花圈,上有对联一付:
严家狗魂归地府
反动派哭叫皇天
这下严家驹可真的吓破苦胆了,脸孔煞白,嘶声喊叫:“快,把花圈搬掉,搬掉!”
尔后在伪县政府举行的紧急会议上,严家驹一味主张逃命:
“……为将之道,当能柔能刚,能伸能屈,现敌人来了一个军,而我们城里守军才一个团,敌众我寡,切不可逞匹夫之勇。况敌情不明,外有强敌,内有*细,抵抗无异以卵击石!故鄙人主张把部队撤进安坪小水一带深山,暂避敌之锋芒。留得青山在,何惧没柴烧!诸位以为如何?……”
趁着黎明前深浓的夜色,严家驹率队逃出修城。急急似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途径小水一座陡峭的荒山时,后续队伍中一白军士兵不小心枪支走火,招来前军的一阵乱枪,严家驹误以为红十六军追上来了,吓得一个跟斗滚进山沟,摔折了一条腿。从此严家驹变成了严瘸狗,好叫修水人民笑歪了大牙。
这一段就叫做:
儿童团花灯制敌
严家狗屁滚尿流
(根据付之因同志的《“海、陆、空”宣传》改编)
(潘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