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是个不起眼的小镇,虽说有几家杂货铺、几家作坊,也不显得怎么热闹,顾客总是稀稀拉拉,有时很早就关掉铺门,一切都显得很沉静。28年红五军在这里建立了红色政权,但红军退到外线作战后,民团、挨户团又卷土重来,抓人杀人,乌烟瘴气。
街口一处经营南北货的小店,店主是西乡有名的绅士王少竹先生,此人仗义疏财,为人正直,很同情受苦穷人,常接济一些有困难的乡里乡亲,祖上一笔可观的家产,到他手中所剩无多了。儿子铁猛在外多年,年前从南昌归来,闲得无聊,就在自家门前开 小店,别出心裁名異品斋。他一副学究派头,满口子曰诗云、广交朋友,常数日不归,在家成天带着小儿玩耍,并不热心经商,见他郎当样子,少竹常摇头,“此子不是经商料。”
一天太阳落山后,水源东头来了个神秘的外地人,中等身材,两道眉毛轮廓分明,透出一股勃勃英气,肩上披着一条罗布巾,挑着一个木箱,担头上挂有两块弯着的锯皮,象个木匠,又象个锯山,他到異品斋停下,放下肩上的木箱,擦着脸上的汗珠。铁猛正上铺门,背朝外。“老板,这里有歇铺么?”一口浓重的平江口音。“东头有一家,这里只经营……。”铁猛转过身来禁不住一怔,定了定神,向门外望了望:“快请进。”来客也不客气,径直朝里屋去。铁猛忙向妻子介绍说:“柳贞,这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勉珠。”
张勉珠是平江县委派来进行边境联络、策动暴动的,并带来湘赣边特委的指示,这一夜阔别多时战友抵足长谈。
王铁猛,字季升,黄埔期间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北伐期间担任过宣传队支队长,在郭沫若、邓演达的领导下工作,“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受党的指派潜回家乡,任水源支部书记。27年冬,因仁义小学的活动基地引起敌人注意,县委决定把交通站转移到水源街口,派铁猛和共产党员卢仁贵、朱再尧一起担负这一工作,以“異品斋”名,含共田之意。異品斋建立以后,使修水党的组织活动迅速得到恢复,加强了特委对修水的领导,密切了边县的联系。
4月的一天,地下党员朱庆隆装作卖柴找到铁猛:“县委指示,陈部长在白桥被捕,要求我们组织营救,并及时向县委汇报。”铁猛接过信后,方知杨祠暴动计划泄密,吴抚夷靖卫大队包围了杨祠暴动委员会,组织部长陈秋光冲出重围,路过白沙桥,又被保安团扣押。
铁猛焦急万分,硬抢,手中无一兵一卒,等待,情况瞬息万变,没有上级许可,自己不能过早暴露,他想到了爹。“爹,留泥(陈秋光化名)是我好友,今落入保安团之手,情况危急,您老与白桥乡绅多有交谊,烦出面周旋,救留泥一命。”老子对儿子似有觉察,并不糊涂,虽也混迹于乡里豪绅之间,但洁身自好,深恶反动政府腐败,豪绅地痞鱼肉百姓,对共党表示同情,铁猛行踪值得怀疑,来往之人却都是正道人,也就开只眼闭只眼。留泥来过几次,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一手捻着下巴的胡须,一手轻轻敲着扶手,半闭着眼睛,慢条斯礼地说:“试试吧。”
一乘轿子,载着王少竹来到白沙桥民团团部,大门口岗哨荷枪实弹,墙上涂写着铲共标语。王少竹从轿中出来,拂了拂身上的长青竹布衫,上前说:“请通报团总大人,水源王少竹求见。”一个团丁走了进去。“稀客稀客,什么风把先生吹到寒舍来了。”随着团丁出来的团总人未到声先来。少竹双手拱了拱“打扰了,打扰了。”坐定后,少竹欠了欠身子,“今天到府上拜见老弟,有一事相求。”“不要客气,我是个粗人,还望多指教,有什么事情只管说,一定尽力。”倒是快人快语。少竹说:“留泥是我儿子同年,前天从麦市做茶叶生意回来,被兄弟扣押,不知是何缘故。”对方皱了皱眉头,“大哥,不瞒说,他可是共党嫌疑,听说是从全丰逃过来的,放错了人怕不好交差。”“哎呀,这是谁人捏出来的,他此次去麦市,我还有三十斤茶叶是他捎去,我外甥前天到过我家,说留泥要迟一天回来,他怎么会在全丰呢!”“此话当真?”“王某以信用为本,此事千真万确,愿用性命担保”。团总咧嘴一笑,顿时放了心,也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既是大哥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放人吧。”
这样,组织部长陈秋光同志终于逃出虎口。
杨祠暴动失败以后,白色恐怖笼罩仁西两乡,吴抚夷镇压有功,不可一世。为打击敌人,县委决定迅速摸清敌情,请平江方面配合行动。这一联络任务交由異品斋王铁猛。
5月是杨柳如烟、榴花似火的季节,可在西仁两乡人民心中依旧是寒冷的,修平边境到处是保卫团义勇军等,不时骚扰村落,笼罩着叫人心悸的黑暗。当铁猛来到一个山口,两边壁陡如削,巨石高悬,只有一条羊肠小路。突然,“站住,妈拉巴子,干什么的。”灌木丛中窜出三个匪徒,枪栓拉得哗哗响。铁猛装作害怕的样子:“我是去看望病重的姨妈的,老总请开恩。”匪徒们不由分说搜了个遍,一个长得像雷公嘴的家伙抛了抛两块光洋:“今晚上就算由你作东了。”扬长而去。铁猛避过重重哨卡,在汤塅见到了平江游击队的钟彪,递交了县委的信。
在平江游击队的支持下,在朱溪厂大败吴抚夷,副大队长被击毙,缴枪一百一十多枝。
七月彭德怀发动平江起义,王铁猛几次赴红五军联络,迎接红五军攻打修水。五军党代表滕代远以铁猛同学为名几次秘密来到異品斋,与县委同志一起部署乡村割据、恢复县苏,发展农会和党组织。
滕代远同志最后一次到異品斋时,对铁猛说:“感谢修水人民和县委支援,我们离开后敌人一定会寻机报复,要注意安全,多多保重。”代远从身上拿出一支八音子自卫手枪放到铁猛手中,又仰头望了望“異品斋”三个大字,深情地说:“異品斋,多好的名字。”两位战友的手紧握着,久久没有松开。
在28年2月至8月这段日子里,王铁猛等同志利用異品斋为掩护,传递情报、护送干部、保护同志,在这条隐蔽的战线上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卢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