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祸起萧墙(二)
“嗖”的一声弓弦声响,一只窜的飞快的獐子被硬生生钉在了地上,一只羽箭已然穿透它的头颅,张昱在马上缓缓放下手中长弓,长长的嘘了一口胸中浊气,暗忖自己的箭术虽然没有什么长进,却也没落下。
这几日来,自从得知景阳公主等落在宇文化及手中之后,张昱简直一度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恨不得肋插双翅,飞到公主的身边,他不敢想象瓦岗军与宇文化及大军交战后会有什么后果,自己能将公主解救出来吗?每每想到此处,他的眼前就浮现宇文成都那伟岸的身躯,闪着寒光的鎏金镗,张昱实在是没有丝毫把握击败宇文成都,这种想法让他十分沮丧。
恍惚中后面的程知节与秦琼也是飞马赶至,程知节笑道:“张兄弟箭术果然了得,即便古之养由基想来也不过如此吧。”张昱闻言哑然失笑,这程知节看上去粗豪无比,可谈吐却是风趣得很,胸中也是颇具韬略,在山寨一众兄弟中,除了秦琼外就属他和自己最为相得。
今早天刚放亮,这程知节就上门邀自己去城外山林中打猎,恰好近日来张昱也感心中郁闷,所以欣然答应,没料到出城途中遇到秦琼秦二哥,于是便一道结伴前往。三个人皆是箭术了得之辈,不多时已是收获颇丰,把身后的几个亲兵乐的合不拢嘴,知道中午可以美美的打一顿牙祭了。
这时候秦琼笑道:“程贤弟,魏公久攻洛阳不下,愁肠百结,你倒好,还有闲情拖着我和张兄弟一道打猎,不怕魏公知晓后责怪于你啊。”
程知节闻言却是面色一变,可瞬间恢复了平静,口中笑道:“王世充这厮就知道做缩头乌龟,魏公迟早拿他人头祭旗,有甚好担心的。”
张昱听了秦琼不经意的一席话却是陷入了沉思,是啊,二哥说的对,眼下大军被阻于洛阳城下,宇文化及的大军不日将至,作为李密的得力干将程知节此时却好像胸有成竹,浑然不把大敌当前当回事,实在是大异常理。
忽的张昱眉峰一挑,他猛地想起李密那杀机弥漫的双眸,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冷战,心中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张昱死命不去想它,可却再也无法控制住心神,他猛地勒住缰绳,掉转马头回转身形,正对着程知节,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程知节见状心中一颤,强笑道:“张兄弟怎么了?”
一旁的秦琼也觉得气氛忽然不对劲,他没有插话,因为他深知张昱绝不是孟浪之辈,这样做定有缘由。
张昱在马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程知节,口中森然道:“程兄,咱家一向敬重于你,今日你将咱家诱致此地,意欲何为?可是魏公欲对付大龙头否?”语气到最后已是阴冷无比,说完他缓缓地的从腰间抽出宝刀,这把刀乃是李密相赠,看上去黑黝黝甚不起眼,却是沉重无比,锋利无匹,乃是昔日东晋名将谢玄所有,李密获后将之赠与张昱,张昱爱不释手,整日随身携带。
程知节见张昱抽出宝刀,面颊不自禁的抽搐几下,秦琼见状忙上前,止住张昱动作,他转身对程知节朗声道:“程贤弟,你也是磊落的好汉,有甚误会还望你讲明,以免伤了自家兄弟和气。”
程知节脸上流露一丝愧色,要知他本是豪迈不羁的汉子,今遭行此阴暗之事本就愧疚于心,此番闻听秦琼一番话,再想想昔日自己行事风格,端的是无地自容。
程知节一咬钢牙,抬首哑声道:“张贤弟,秦二哥,实不相瞒,魏公今日在府中欲加害翟大龙头,此际恐已得手。”
张昱闻言心中顿时如坠深渊,他蓦地仰天狂啸,眼角泪光隐现,紧接着两脚一踹蹬,催马往回狂奔。
秦琼朝着面若死灰的程知节叹了一口气,带着亲兵打马扬鞭,紧追张昱去了,只留下程知节一个人呆坐在马上怅然若失。
翟让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邴元真,一时陷入了沉思,自从前几日和李密发生激烈争吵之后,这几天来他一直寝食难安,对李密他是又敬又畏,自愧不如,因此当日让位于李密固然是自愿之举,可也有几分无奈。眼见瓦岗军在李密率领下蒸蒸日上,声势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他的心中也很欣慰,为当日自己的英明选择而庆幸。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李密会有降隋之举,自己这帮兄弟与大隋皆有深仇大恨,这些年死在与隋军交锋战阵上的兄弟更不知有多少,怎能因为贪图荣华富贵就归顺呢?难道忘了当初举事的宏愿吗?这天下的黎庶还等着咱们瓦岗军去解救啊!今日一大早,这邴元真就来到自己府中,言道魏公已然拒绝洛阳皇泰帝招安,这让他心中无比欣慰,对李密的怨气消散的无影无踪,在翟让看来,李密乃是上天选中的明君,天命所归,一时出此昏招乃是受麾下*人蒙蔽,想到这他就对房彦藻之流切齿痛恨,就是这些小人环伺魏公左右,才使魏公慧眼蒙尘。
翟让此时又想到李密所言的罕见宝弓,一时不禁心痒难耐,他笑着对邴元真道:“你回复魏公,翟某定依约前往。”邴元真躬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一旁的徐世绩不满的对翟让言道:“大龙头,你与李密已然翻脸,此际避之唯恐不及,怎可亲身涉险,自己送上门去?要知李密豺狼心性,不可不防啊!”单雄信也是随声附和徐世绩,极力反对翟让去李密府中。
翟让知晓两位兄弟心系自己安慰,虽然甚是感动,可他却是不虞李密会加害于己,当下笑道:“魏公相邀,岂可相拒,二位贤弟既然谨慎,可使那蔡建德率几个身手了得的与我一道前往便是了。”
徐世绩见翟让去意已决,叹了一口气,望了单雄信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就闻徐世绩口中道:“既如此,蔡建德处自有小弟安排,小弟与单二哥也欲陪大龙头一道前往。”翟让大笑,颔首应允,当下徐世绩使人唤来蔡建德,令他带上三十名锐锋营好手,与己方三人一道径直奔魏公府而去。
不多时已是来至李密府前,李密早已闻讯在府门口亲自相迎,随同出迎的还有王伯当、李玄英等人,李密看见单雄信、徐世绩也随翟让一道前来,他的眼中寒光一闪而逝,随即满面笑意的迎上前去,与翟让等人寒暄一番后,李密亲热的挽着翟让胳膊,两人一道走在前面,直奔府内行去,徐世绩见此情形却是疑云大升,可此际只能将疑惑强压下去了,他冲着蔡建德使了个眼色,蔡建德微微颔首,徐世绩方稍稍安心一点。
来到正厅,但见厅堂明亮,壁上挂有几幅意境深远的淡墨山水画,厅中已然摆了一个巨型案几,四下摆着好几张斑竹椅子,案几上面放着几盏兀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正中却是一个长形木盒,看上去十分古朴。
李密招呼翟让等人落座,蔡建德却是亲率着四个彪形大汉伺立在翟让身后,不愿落座,余下随从则在厅外守候,李密见状却是微微一笑,也不勉强。众人落座后喝了几口茶水,直觉入口清香扑鼻,沁人心脾,料来定非凡品。
李玄英此际笑吟吟的站起身形,脆声道:“翟大哥,魏公近日得到一世所罕见的宝弓,知道翟大哥素喜宝刀良弓,所以邀您前来一观。”说完打开案几上木盒,从中取出一柄长弓,但见弓身狭长,乃是汉代流行的虎贲弓式样,弓身上镶有铜饰,看上去已然斑驳,却更显得珍贵。弓弦却是黑色,看上去甚是诡异。
翟让一看顿时两眼放光,站起身形,李玄英忙识趣的将弓递了过去,翟让拿在手中把玩,一时爱不释手。
此时李密笑道:“翟兄,此弓若想拉满,需极大臂力,自密得后,尚无人可以拉得满弓,翟兄可愿一试?”翟让一向自忖臂力过人,闻言笑道:“魏公,翟某便试上一番,献丑了。”说完两膀一使劲,口中喝道:“开!”,但见这把弓赫然被拉成了满月。
就在徐世绩、单雄信等大声叫好之际,李密却是将手中茶盏猛地掷于地上,茶盏摔碎声犹在耳边之际,就听翟让狂吼一声,胸前赫然露出一截刀尖,鲜血飞溅而出,此时翟让怒睛凸出,几欲喷火,死死的盯着李密那张笑容满面的脸,他使劲伸手想拔出插在后背正中的长刀,却怎么也够不到,身后的蔡建德狞笑着猛地将插在他后背的单刀抽出,鲜血喷了蔡建德一脸,翟让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如同一座山一样轰然倒地。
这一刻快若电光石火,让人目不暇接无法应对,单雄信、徐世绩二人见翟让倒下方自从惊恐中醒悟过来,单雄信刚欲站起,颈间已然驾上两把明晃晃的钢刀,正是蔡建德带来的人手所为,徐世绩身手倒是矫健异常,他一纵身闪过一名大汉的袭来的单刀,双手擎起身旁椅子往欲近前的王伯当掷去。
王伯当一闪身,徐世绩已是从间隙中冲了过去,腰间宝剑已然被其抽出,他口中大吼道:“挡我者死!”.此际这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已是血贯瞳仁,犹如困兽。
眼见徐世绩就要冲出大厅,就听李玄英扬声笑道:“徐兄弟,今日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说完皓腕轻扬,玉袖中“嗤嗤”两声疾啸,两把薄刃柳叶飞刀泛着白光直奔徐世绩而去。
徐世绩也端的好身手,闻听身后刀锋破空之声,整个上躯一个翻仰,两把刀擦着他的鼻翼飞了过去,就在此际,李玄英又是玉袖飞舞盘旋,但见两把柳叶飞刀再度从袖中呼啸而出,此时徐世绩力道已尽,再也躲闪不及,惨叫声中,血光迸溅,一把柳叶刀正插在徐世绩脖颈要害之上,他晃了两晃,慢慢委顿于地。
李玄英此时娇媚的面容上满是狠厉之色,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她口中娇笑连连,缓步走向徐世绩,眼前的这位徐公子曾经是那么的不可一世,此际在她眼中却无异一堆死物。徐世绩绝望的闭上双眸,自忖必死,不远处的单雄信目眦欲裂,可被双刀加颈,动弹不了分毫。
就在此际就听外面一声悲啸,由远及近,犹如龙吟,震耳发聩,转眼间已至厅外,紧接着就听外面惨叫连连,一个人夹着一道劲风猛然涌了进来,如同天神般伫立在李玄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