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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东老胡不知哪来的兴致，忽一日花了一百块钱，买了十四只种蜗牛，用盒子提回家当宝贝似的养着。那蜗牛比田螺大不了多少，土色的壳，腹足长而柔软，在泡沫箱里蠕蠕而动。

    蜗牛毕竟娇惯。过不了几天，那养土就要翻晒一次。泥土倒在房前的水泥地上，薄薄的一层，极为细腻。老胡忙完便走了，杰却奔了过去。

    那泥土好像藏了什么宝贝，杰也拨弄起那泥土来。他捡起老胡用过的树枝，将泥土拨过来翻过去，那样子有几份像老农在深耕。我不明白杰究竟要干什么。“一个蜗牛蛋！”杰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我闻声走过去，发现杰的掌心多了一枚蜗牛蛋，糯米粒大小，在阳光下像珠子样晶莹。那一次，杰找到了十三个蜗牛蛋，可惜有三个坏了。这让杰有几分沮丧。那三个蜗牛蛋放在玻璃瓶里，杰说，做蜗牛蛋的标本吧。

    尔后，杰从邻居那里要了些烧透了的煤球，用酒瓶碾碎，拣去粗砾，只留下粉末。再掺些糜沙，就和成了养土。经过暴晒之后，那土几乎成了粉尘，稍一动便扬了起来。蜗牛是喜欢湿润的，杰便在土里洒了点水，倒在泡沫箱里，再把那十个蜗牛蛋排在泥土上，又薄薄膜了层土。

    后来，杰几乎每天都在守候着老胡翻晒泥土。从那泥土里，不只捡到了蜗牛蛋，而且捡到了小蜗牛。老胡见状，便给了杰九只蜗牛。这样，加上已经孵化出来的小蜗牛，一共有二十二只了。杰给那些个头稍大的蜗牛编了号，并记起了观察日记。杰在日记中说，我的蜗牛已不是小小的蜗牛蛋了，它们现在是活泼的孩童，且特别调皮，一天到晚四处乱爬，从箱底爬上箱盖，有的钻到箱子边沿的缝隙里，甚至钻到箱子外面来······

    杰开始操心蜗牛的食物了。蜗牛爱吃新鲜的叶片。他每天都叮嘱我要买一把空心菜叶，就像一个多嘴的婆婆。那些买回来的空心菜叶，杰又仔细分拣了一遍，虫蛀的败叶剔除了，叶粗梗硬的老叶丢掉了，只留下嫩绿的新叶。然后一片片洗净，晾干，再放到箱子里。一个晚上之后，那些菜叶被蜗牛风卷残云样吃了个干净，只残留少量的叶梗。杰便捞出叶梗，添上新叶。如此反复，那蜗牛不知不觉有了蚕豆大小。杰的日记也记了半大本。

    蜗牛对新鲜食物的偏爱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大概只过了半个月，蜗牛对日复一日的空心菜叶明显表露出了不满，放进箱子的叶片除了几个小洞外，几乎完美无缺。杰以为小家伙们患病了，不停地揭了箱盖察看。老胡说，蜗牛可能是吃腻了空心菜叶呢。杰就溜到附近的园子里摘了嫩冬瓜叶，小心翼翼地在箱子里铺了一层，生怕弄痛了蜗牛似的。那一晚，叶片又只剩下残梗了。杰笑了，嘴巴咧得像残叶上的豁口。园子里的冬瓜叶没了，就换了丝瓜叶。后来又换了南瓜叶，佛首瓜叶，生薯片。

    这期间，杰又在老胡翻晒的养土中拾到了五十多只蜗牛。那些幼小的蜗牛被遗忘在泥土中，在阳光下暴晒。杰在日记里这样描述，有一只蜗牛在原地挣扎了，它勇敢地伸出头，朝树荫里爬去。可是太阳已把大地变成热锅了。它烫着了，但它仍旧驮着沉重的壳慢慢挪动着。它奄奄一息了。它昏过去了。而绿荫还在遥远的场地边缘。这时，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赶紧把它从地上捧起来······

    开学了，杰紧张了起来。我和妻从杰手中接过接力棒，成了蜗牛的第二任保姆。有一天，我在放叶片时不慎压碎了一只蜗牛的外壳。我不打算告诉杰，心想那么多蜗牛杰能记住多少呢。我把死蜗牛随手丢在垃圾桶里。后来，杰问我怎么少了一只蜗牛呢。我知道不能再隐瞒了，就说死了。杰又问在哪儿。我说在垃圾桶里。杰便在垃圾桶里翻找起来。我不好阻止杰，只是想这孩子也太那个了。

    死只蜗牛算什么呢，我很快淡忘了此事。

    过了几天，我在往花盆里浇水时突然发现，那株百合下插着一块小小的木片，好像木片上还有一串模模糊糊的字迹。我蹲下身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3号蜗牛之墓。那字迹歪歪扭扭，活像一群蠕动的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