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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残疾人的照片
我看见广场宣传橱窗里张贴的一幅照片。
但不是我自己的摄影作品。
照片上的画面是这样的——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青年稳稳当当地站在中央,神情专注地看一份科技资料,金黄色的汗珠从黝黑的脸颊上正往下落。他身穿一件铁灰色带“井”字形的休闲装,颜色并不十分鲜明,被污垢和尘埃摆弄得模模糊糊,灰不溜丢,等同于陈旧木制家具的色泽,闪不出任何光亮。而且衣服大得出奇,罩住他身体的四分之三。我好不容易才看见他的一条腿,它插在一只涂满泥浆的高筒雨靴里,那条腿看起来很粗壮,毫不吃力地支撑着他的整个身子。他的另一条腿是木制的,由两片杉木合绑起来,形成一个“T”字形支架,直伸到他的左腋下。这根拐杖也很旧,有些部位反射出些微幽暗的红光,从绑在顶端的旧布条来看,它是主人自制的。
他的右手上握着一卷圆筒状的资料。——看来,他来得很匆忙,来不及换一件干净、体面一点的衣服,穿一双,准确来说是穿一只舒适的鞋。而把他那只刚从泥土里拔出来的雨靴,藏在他家门角落里,或者干脆甩落在田塍上。在三月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丝毫不懂得遮羞,无所顾忌地赶到了这个离村庄最近的小镇上,仅仅为了从城里来的干部手中获得一些科技资料。
我看到了摄影者的用意。我又联想到一幅《竞争上岗》的照片,一个男青年坐在两把椅子上,他的一截断腿占据整整一把椅子,这样才能使他端正姿势,投入一场紧张的竞聘考试。他的拐杖就竖在桌子旁,像一棵屹立的树。
透过这两幅摄影作品,我联想到,有时候两条腿远没有一条腿站得稳,站得坚强,理直气壮。
锋利的玻璃
我就职的报社办公用的都是旧木桌,桌面上的油漆斑斑驳驳,杉木板面因干燥变得纹理突出,凹凸不平,书写起来很不方便,有点诘屈聱牙。后来划了一块厚玻璃压在桌面上,再做事时就顺畅多了。而玻璃是易碎品,不管如何小心,还是有弄破的时候,破了,就得仔细拾掇干净,不能遗一粒碎渣子,否则一不小心就会伤着人。然后再割一块崭新的玻璃,重新盖在桌面上。
我那个办公室摆有六张桌子,一个同事调走之后,就空出一张办公桌来。那块玻璃砖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谁弄破了,因无人坐,也就没有谁愿意料理。尘埃满桌。后来报社调进几个人,办公室一下就塞进几个记者。人多了,热闹了,桌子倒少了。有乡谚说,船多不碍港,竹篙也撑人。我怕破玻璃伤着人,把它翻了个身,让那个断裂的角抵住对面的桌边。那张桌子安排坐了二个人。新主人对那块烂玻璃很不顺心,总想把它换了,但只掉了一个角落,丢了有些可惜,所以一直留着。
过些日子我从外面采访回来,一到办公室就发现那块玻璃已不翼而飞,只留下一桌垫玻璃的旧报纸。随便问问,新同事告诉我,那玻璃硌人,就把它扔了。到时候肯定有一块新玻璃来替代它,我想。
因为锋利,一块玻璃不讨人喜欢而丢弃;一个人有时候免不了像玻璃一样,因棱角突凸而遭遇冷落,尔后慢慢将心、性格和着思想磨成卵石状,圆圆滑滑,成为玩石人的掌上明珠。
别人的阳台
除去客居的日子之外,我在人世的这三十年时间里,还未住过带阳台的房子。包括城市和乡村,我栖身的都是土木结构的瓦房,这在农村有些地方都不多见。我居住在这种房子的一楼,因为它根本就没有二楼。在这个有着十万人的县城,我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存在着。
我说阳台,不泛羡慕,甚至还有一点嫉妒;我说别人的阳台,那本来就是一脸的无奈了。记忆中有一个这样的阳台——它在二楼,并不像其它的阳台装满铁栅栏,它敞开着,没有任何防范的样子。我每天上下班都从它的底下穿过,只是看到了它向外探出的一个角落,很普遍,没有艳红遍地,没有馨香满楼;那里只搁着一盆蓬勃的植物,无数的枝条串满翡翠的叶子垂落下来,极像茂密的柳丛。阳光像一枚枚绿色的印章,轻压在每片叶子之上,让我想象它神奇的魔力。每次离开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回望几眼,我也说不清自己是在看阳台,还是在看那不知名的植物,以及它和阳光融洽的样子。但我始终没有看见它的主人。
一年就这么看着过去了。第二年的时候 ,我发现阳台上那一株葱茏的植物不见了,替代它的是一株巨形的西红柿,它肆意地占领了一角阳台。圆圆实实的西红柿挂满枝头,有些悬在阳台的边缘,有如许多绿色的风铃。风吹过的时候,我的确听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音乐,就像水泥地上生长西红柿一样令人惊奇,不可理喻。
偶然间,我看到了这么一种风景,看到了它背后的另一种生命,以及另一种生命的心情。我感觉我那么奢侈地站在阳台上,好像已经不止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