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预览:
……
注意:阅读本文需要消耗点数55 点和金钱 0 元!!
你确实愿意花费 55 点点数和 0 元金钱!来阅读本文吗?
我愿意 我不愿意
(说明:有效期用户可不受点数限制)
一○八五年三月,神宗驾崩,北宋政坛开始了一轮巨变。年仅十岁的神宗第六子赵煦即位,是为哲宗,于此故由高皇太后垂帘听政。因高氏不太主张变法,一经掌权便重新起用了反对新党的司马光、文彦博等旧臣。熙丰间被外放贬斥的人士都陆续被召回朝廷,在朝者也得以新迁。山谷因司马光推荐,于四月以秘书省校书郎入馆阁,六、七月间到京师后,苏轼也于十二月以礼部郎中之职还朝。翌年(元祐元年)三月司马光言“校书郎黄庭坚好学有文”,即举他与范祖禹、司马康共校定《资治通鉴》。是时,山谷得知苏轼入京迁起居舍人后,才得以首次登门拜谒东坡,并赠有一洮河石砚。
其实,苏黄之间的相知却早在熙宁五年(1072),原因出于李常、孙觉都是苏轼的好友,他们政治立场相近,均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相继离朝。苏轼在通判杭州和知密州期间,就从两人处谈到山谷的诗文,知其为人,曾言“轼始见足下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孙并言“此人知之者尚少,子可为扬其名。”苏轼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然观其文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苏轼凭他敏锐的见识,一面高度评价山谷的人品才华,一面也指出了他兀傲离俗,难为世用的秉性。其后他赴知徐州会李常于济南,见山谷之诗愈多,“而得其为人益详”。
自此,山谷于元丰年后,曾先上书东坡,并附《古诗二首上苏子赡》。东坡有答书也有和诗寄见。山谷诗第一首以江梅比东坡,歌颂他的高洁品格,第二首以青松喻苏,并以菟丝自喻,表示要终生依附之愿。东坡在答书中,盛赞山谷“古风二首,托物引类,真得古诗人之风。”在和诗中针对自己的遭遇向山谷发出了坦率的感慨,讥讽了“今之小人胜君子,为稂莠之夺嘉谷。言君子小人进退有时,如夏月蚊虻纵横,至秋自息……”后东坡因此入狱,山谷亦被罚金。可见,苏黄交往之初,命运之神就把双方紧紧交织在一起,彼此荣辱与共,升沉相致。
接后,苏黄间的唱酬越来越多,山谷唱和的主旨基本集中在三点上,一是歌颂苏的道德文章:“公材如黄河,灌注天下半……”;“文似离骚经,诗窥关睢乱。*生恨学晚,未曾奉巾盥。”二是感叹苏的遭遇:“名世二十年,穷无歌舞伴……一饱事难谐,五车书作伴。”三是抒发思见之情:“漫有酒盈樽,何因见此粲”;“相思欲面论,坐起鸡舞旦”。而东坡在一些“和答”诗中,对得到山谷这样的天下奇材,也由衷高兴:“我今独何幸,文字厌奇玩。又得天下才,相从百忧散。”同样希望双方见面“相思君欲瘦,不往我真懦。吾侪眷微禄,寒夜抱寸炭。何时定相过,径就我乎饣隺。”然待到“元祐更化”之机,他们才得以“相见如故”。
自元祐二年山谷又除著作佐郎,翌年东坡知贡举,山谷为其属官,六年迁起居舍人,至遭母逝这段时期,与其说山谷在职位上时有升迁,不如说在文学、艺术上更有建树。这些年中,许多年轻有为的文坛新锐密集京师,苏轼作为坛主,周围集中了苏辙、山谷、秦观、晁补之、张耒、陈师道、李豸、李之仪、邢惇夫、王定国、王直方等一大群友生。他们之间诗酒唱和,流连胜景,期间还偶有名画家李公麟、名书家米元章挥毫泼墨,形成了北宋文坛空前的盛况,在史料中留下熠熠生辉的记录。而最具代表的有,元祐六年的“游览京西南郊西太一宫之会”;二年的“西园雅集”;三年“锁院”期间的“鬼仙诗会”和“同游金明池”等。到苏轼被排挤离京再赴杭州任,山谷度过了三年多与东坡以及友生过从甚密的岁月。他有机会亲炙东坡的教诲,留下了许多诗篇,由此,声名越来越高,并有出蓝胜蓝之处,以至两人双星闪烁,始闻“苏黄”之称。
但是,山谷对东坡先生的道德文章的崇敬,仍一如往时,他或颂其文“平生四海苏太史,酒浇不下胸崔嵬”;“人间风日不到处,天上玉堂森宝书”。或颂其画:“海内文章非画师,能回笔力作枯枝”;“眼入毫端写竹真,枝掀叶举是精神。”或颂其书法:“东坡简札,字形温润,无一点俗气”;“余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耳”;“(其)笔圆而韵胜,挟以文章妙天下,忠义贯日月之气,本朝善书,自当推为第一。数百年后,必有知余此论者”。而先生对山谷亦继续奖拔,他在答《张文潜书》中说:“仆老矣,使后生犹得见古人之大全者,正赖黄鲁直、秦少游、晁无咎、陈履常与君等数人耳。”在称山谷“超逸绝尘,独立万物之表;驭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后还向哲宗“举鲁直自代状”,认为其“孝友之行,追配古人;瑰玮之文,妙绝当世。”为此,东坡竟连遭政敌攻击,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同时,还值得注意的是,山谷此时虽处顺境,但并没飘然自得,他清醒地对待现实,表现出卓越的见识。首先,他并不满执政者对新法的一概废弃,而主张参酌新旧,择善而从,崇尚“人材包新旧,王度济宽猛”。在政策上,他与苏轼一样,主张保留免役法,反对全面恢复差役法。在对待王安石的问题上,还肯定了其人品与功绩,这在《次韵王荆公题西太一宫壁二首》和《有怀半山老人再次韵二首》中都有反映。其次,对执政者党同伐异,一概贬黜变法派的做法持反对态度,批评以党派划线,如“股肱共一体,间不容戈矛。人才如金玉,同美异刚柔。政须众贤和,乃可疏共口殳”就明显带有莫念旧怨,面向未来,以求得政局稳定之意。再次,对变法派中的某些人物,尽管政见不同,但只要出发点是以天下为已任的,他都与其相交笃厚。如对待徐禧,山谷尽管是徐妻堂兄,政见却有所不同。但当徐戍边出征之时,他则在云岩寺主持盛大仪式为此举壮行,徐杀敌报国,战死沙场,还能作诗大加颂扬。此外,旧党内部洛蜀两派相争尤烈,山谷作为苏门人物,却摒弃门户,独自超然其间,无一语党同。可见,他的心境是完全超越在政治斗争之上的。
正如苏轼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元祐四年(1089),自苏轼外知杭州后,山谷弟仲熊突卒。李常、孙觉也于翌年病逝,六年,老母卧病不起,山谷“尽夜视颜色,手汤剂,衣不解带,时其疾痛痾痒而敬抑搔之,至亲涤侧片俞,浣中裙”。然六月十六日,丁母安康郡太君亦忧。随着亲人的相继离去,山谷忧患意识、渴望隐居的奢望又有了滋长。凭着诗人的敏感,家中不幸的后面将会是时局动荡,他预感到修史可能是将来的祸根,因而有意摆脱史官之任,时宰吕大防推荐山谷与秦观为正史编修官,山谷决意不再涉足这一是非之地,以态凋、母逝、身疾为由,具奉辞免之命多次,请求管勾宫观,打算领一份干薪退休了事,但他还是未能逃脱新的一轮更加凄苦的厄运。
元祐八年九月,太皇太后高氏崩。哲宗亲政,反其道行之,并将年号改为“绍圣”意即绍述先圣神宗之政。新党章惇重被起用为宰相,又一番政治清算运动展开了。这时的政治斗争几乎全变为党派之争,而首当其冲的则属以司马光、苏轼门人合而为之的《神宗实录》了。
山谷在绍圣元年本有外除宣州后改鄂州之命,但均未到任。随后,由于《神宗实录》受到宰执章惇和台谏的严责,皇帝下诏对编修人员进行审查,刚服丧期满的山谷被传唤京郊陈留受审,七月经湖口竟与苏轼不期而遇。时苏轼谪知英州,改为惠州安置。这次会面虽分外亲切,但由于各自行程匆匆,前途难卜,并没留下题咏,两人从此天隔一方,至死再没能谋面。
果然不出所料,为了罗织罪状,提举蔡卞罗列出了《实录》中所谓的千余条诬诋先朝的*言,对编修人员层层施压,但后经史官反复考查核实,仅剩三十二件琐碎之述待查。山谷因书“铁龙爪治河有同儿戏”之言是为首问。山谷辩解说“庭坚时官北都,亲见之,真儿戏耳!”凡有其它问题,他也皆“直辞以对,闻者壮之”。所谓“铁龙爪”是熙宁年间太监李公义设计制造的一种疏浚河道的工具,山谷曾亲眼见这种机械工具用于挖掘河中泥沙,劳民伤财,收效甚微,故在《实录》中有同儿戏之载。即使面对审查者质问,仍不改初衷,理直气壮高呼:“真儿戏耳!”其不畏权势,坚持以事实说话的个性可以想见。这样,便触怒了年轻气盛的皇帝,加上章惇更在旁边推波助澜,山谷即被责贬涪州别驾,黔州安置。
面对这种不公正、不公平的打击,山谷表现出了他一贯的镇静。贬诏下发后,左右的人都哭泣起来,而他却神色自若,倒头便睡,鼾声大作,并有喜形于色之态。当有人提醒黔州为蛮荒之地,少有人烟,凡遭贬此地者,皆水土不服,不病即亡时,他还笑着说“四海之内,皆为兄弟,浮生若梦,来去无迹,凡有日月星辰明耀之地,无处不可寄此一生,又有何忧?”其旷达傲世的气势真使人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