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老子今天高兴,就遂了你这个小鬼的愿。大头用指头蘸了唾沫捻着票子说。
牤牯说,白血病,行么?
大头说,行个屌,他能做么俚?!
牤牯说,干多少是多少,我只要有个人扶扶钢钎就行了。
大头说,那就由了你,不过亲兄弟明算帐,我可不做打死狗来讲价钱的事,工资嘛,你每天十五块白血病十块,月结月清,免得以后说我坑了你。
7
牤牯和瘪谷挂在岩壁上打炮眼。
牤牯弯腰拾起锤,挺直身子,又压下脊梁骨,那锤紧跟着落了下来,落在钢钎上,当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牤牯擦一把汗说,我要娶老婆啦。
那锤重重地砸在钢钎上,火花蝴蝶样舞了起来。
阳光在牤牯脸上镀了一层金黄。
牤牯抹一把脸说,我要娶水花眼啦。
瘪谷猫着腰蹲在地上,双手握着炮钎,牤牯打一锤,瘪谷转动一下钢钎,那钢钎就往岩石里头钻。瘪谷就像一只抱着竹子的狗熊。瘪谷仰头看牤牯,牤牯就是庙里的罗汉,顶天立地的魁梧。
瘪谷想,我也要娶老婆啦。
瘪谷把钢钎握得稳稳的,那锤也就稳稳当当落在钢钎上。
阳光也在瘪谷脸上镀了一层金黄。
水花眼老远看见两个金黄的汉子悬在岩壁上。她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扣了把黄豆,吭哧吭哧往岩壁上爬。水花眼倒了一杯茶给瘪谷,瘪谷仰脖喝了。水花眼又倒了一杯给牤牯,顺手把黄豆撒在茶水里。牤牯喝茶时嘴里就咯嘣咯嘣响。
这骚货也晓得疼人哩。瘪谷暗暗咽了口唾沫。
水花眼说,牤牯,我找村长去。
牤牯说,找村长干么俚?
水花眼的脸忽地红了。阳光同样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
水花眼说,我找村长开证明呀。
牤牯不知道村长睡过水花眼。
牤牯说,去吧,去吧。
水花眼蛇样扭着腰走了。
牤牯朝手掌上吐口唾沫,将锤高高扬起,砸在石头上,石头便花一样开了。
牤牯说,她脸红了,她在害羞哩。
说完,牤牯又看看水花眼的背影,扭过头对瘪谷说,白血病,你看见了吧。
瘪谷说,是呵是呵,女人怕怀春呵。
8
水花眼放了两瓶酒在篮子里,又塞了条烟。村长喜欢研究研究烟酒烟酒。水花眼替村长卖过烟酒,村长家总有卖不完的烟酒哩。
水花眼走进村长家的院子时,村长正躺在阳光下晒太阳。村长见水花眼进来,立刻从躺椅上翘了起来。村长说,我的肉肉,你可来了,快坐快坐。村长说着就侧过身子,空出一半躺椅来。
水花眼说,村长,我不坐。
村长说,坐嘛坐嘛。
水花眼说,村长,我不能坐哇。
村长说,坐一下有么俚,坐么坐么。
水花眼说,我真的不能坐呵,村长,我要嫁人哪。
村长说,那是好事,坐下来慢慢说。
水花眼说,村长,我不坐了,我要麻烦你开个证明么。
村长说,不就开个证明么,好说好说。
村长又说,你不坐下来怎么开?
水花眼仍远远地站着。
村长便站了起来,拉了水花眼的胳膊往躺椅边拽。
水花眼说,村长,别,别这样·····
村长早已驾轻路熟地扒了水花眼的裤子。
村长在水花眼上面问,你要嫁谁呢?
水花眼说,牤牯。
村长说,那可不行,牤牯家不是有个哑巴么?那是遗传病哩。
水花眼便在下面挣扎起来。
村长使劲按住水花眼的双手,说,别急么,还有最后一下······
村长终于系上了自己的裤子。
水花眼说,你不是人呐。
村长说,我是狼呢。
村长用手在水花眼肩头拍了拍。
水花眼突然嚎啕起来。
村长说,你哭么俚,我是为你好呵。
正说着,村长老婆回来了。
村长转头对老婆说,你看,你看,我劝她不要嫁给牤牯那木头,他家有遗传病哩,你来劝劝她······
村长一边说,一边剔着牙齿,然后伸个懒腰进了里屋。
9
瘪谷又看见大头进了水花眼的杂货店。
那时,瘪谷正燃了禅香准备点炮,眼睛往山下一瞥,只见大头那颗葫芦头在水花眼的店门口一闪就不见了。
牤牯藏在一块石头背后喊,白血病,还磨蹭么俚,点炮呵。
瘪谷说,别急么,吃根烟嘛。
瘪谷扔了根烟给牤牯。
牤牯说,不吃不吃,她不喜欢烟味呢。
瘪谷自个点了根烟,坐在石头上不紧不慢地吸着。烟雾里,瘪谷的眼睛始终没离那杂货店的门。烟快要燃完的时候,瘪谷发现那颗硕大的头颅大摇大摆走了出来。瘪谷把烟头狠命一摔,大声嚷嚷道,牤牯,下山吧,点炮罗。
瘪谷和牤牯进了店。
那时候,水花眼正坐在货架后的草铺上嘤嘤地哭着。
牤牯怔住了。
牤牯从来没见水花眼哭过,也不知道她哭么俚。牤牯双脚就像两根钢钎插在地里,一动不动,木头似的站着。
水花眼从草铺上爬了起来,扑倒在牤牯怀里。水花眼说,牤牯,这不是人活的地方,我们走吧。
牤牯说,谁欺负你了?
水花眼说,你别问,我惹不起还躲得起,我们走吧。
牤牯皱了皱眉说,去哪里?
水花眼说,随便去哪都行。
牤牯说,那总归找大头要了工钱吧。
水花眼说,不要了,不要了。
牤牯说,那我不白干了,不行,我得找大头去。
水花眼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牤牯和瘪谷就出了店,寻大头去了。
大头家的狗又在龇牙咧嘴磨牙齿。
牤牯和瘪谷只好远远地站着。
牤牯在楼下喊,大头,你出来。
大头从二楼探出了脑袋。
瘪谷说,你下来么。
大头就下来了。
牤牯说,大头,我的工钱呢?
瘪谷也说,我的工钱呢?
大头说,阎王还少了小鬼的债,这么急,要钱奔丧呵。
牤牯说,你都欠我一千多了。
瘪谷说,我也有一个多月了。
大头从袋里掏出五百块钱,捻了三张给牤牯,把另外二张往瘪谷脚下一扔,说,白血病,太便宜你了。
牤牯说,还有呢?
大头说,今儿个没了,就这些。
瘪谷说,不是说好了三百块钱的么?
大头踢了踢脚边的一片石磨,冷声说,你有能耐把它抱起来走一圈给瞧瞧,我开你牤牯一样的工钱。
瘪谷的嘴死鱼样开着,怎么也合不拢。
瘪谷一脸死灰。
10
牤牯把锤扔在地上,说,不打了。
瘪谷说,深点么。
牤牯说,深么俚,狗日的大头太欺负人了。
瘪谷仍就握着钢钎,不肯从炮眼里抽出来。
瘪谷说,打一个眼像一个眼,慢点打么。
牤牯扬起了锤,可没打几下又放了下来。牤牯说,我还是不想打了。
瘪谷说,要不你来扶钢钎,我来打。
牤牯说,你抡得起这锤么。
瘪谷说,试试再说。
牤牯说,你会砸我手哩。
牤牯说完又扬起了锤,那锤落在钢钎上,闷闷地响。
炮眼打好了。瘪谷对牤牯说,你先下吧,我来装炮。
瘪谷把炸药填了炮眼一肚子,用钢钎夯实了。又把导火索剪去一截,只留下兔子尾巴样的一段。却不点炮,只在导火索的顶端插了一截燃着的禅香。
瘪谷从岩壁上滑了下去。
水花眼的杂货店里,牤牯抱着那个搪瓷碗在喝茶,大头叼了一根烟在吞云吐雾。大头乜斜一眼瘪谷说,点炮了?
瘪谷说,点炮了。
大头一根烟完了,两根指头一弹,那烟屁股划了一根金线,落在路中间。
大头说,怎么还不响炮?
瘪谷说,鬼知道。
又过了一根烟的工夫,那炮仍然没响。
大头说,牤牯,你瞧瞧去。
牤牯直起了腰身。
水花眼拽住他的胳膊说,不去,牤牯你去送死呵。
瘪谷说,还是等等看。
大头又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烟到半截时,大头把烟往地上一摔,说,狗日的,肯定哑炮了。
大头在门板上踢了一脚,出了杂货店。大头上了桥,一直往采石场去了。
牤牯、瘪谷、水花眼都跟了出来看。
大头蜷缩着肥胖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岩壁上爬。大头的样子很像一只屎克郎。瘪谷捂着嘴暗暗地笑了起来。终于接近炮眼了,大头挺直身子,在岩壁上行走着。突然,大头的身子凌空飞了起来,四肢极力张开,就像一只飞翔的大鸟。他身后是无数蜂鸟样的石头,也在疾速地飞行。蜂鸟很快就裹住了大头,一窝蜂地往地下殒落。
瘪谷说,那只鸟的头可真大呀。
瘪谷的声音被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彻底淹没。
轰隆隆······
11
瘪谷是在院子里被村长捉住的。
那天晚上,牤牯在村长家的院墙上拆了一个洞,牤牯拆完洞就走了。
瘪谷赶了村长家的大水牛朝院外走,可牛实在太大,出洞时被卡住了。那牛长哞了一声。村长就醒了,从窗子里发现了跟在牛屁股后面的瘪谷。
瘪谷被村长捆住双手送到了乡派出所。
村长对所长说,这小子偷了我家的牛。
所长说,没偷走就好。
村长说,你得用铐子铐住他呀。
所长说,我看牛在就算了吧,他一个白血病,前几回不都放回了?
村长说,白血病,那是绰号,他是假病呢。
所长说,真是这样,那还了得。
所长就叫人把瘪谷铐了,关在留置室里。
村长说,我还有情况哩。
所长说,么俚情况?
村长说,我二弟被他们那帮挨枪子的炸死啦。现在他们都畏罪潜逃了······
所长说,谁谁呀?
村长说,白血病,牤牯,水花眼那骚货······
半月后,采石场重新响起了炮声。这一回,是村长的堂弟承包了采石场。
司机们路过杂货店时发现了一张纸。那纸贴在墙上,黑黑压压地写了好多字。有一个瘦高个念了起来——通缉令——
吴富贵,绰号牤牯,男,31岁,身高一米八左右,体胳强蛮,浓眉粗眼,右脸有一明显黑痣,系XX省XX县石山镇樟树村人,涉嫌故意杀人。
韩杏花,绰号水花眼,女,28岁,身高一米六左右,相貌狐媚,眼大而睫毛多长,系XX省XX县石山镇樟树村人,涉嫌故意杀人。
后来,有一个扛着炮钎的中年汉子挤进了人群,他一眼就看见了纸页左角上的两张画像。
那汉子说,画的可真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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