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响,漫山遍野的王世充大军潮水般向瓦岗军涌来,林立的枪矛在阳光下闪耀着道道寒光,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一时间尘土遮天蔽日。
紧接着双方骑军都把手中的箭矢疯狂般射出去,一下子锐啸阵阵,声音极其刺耳难听,天空中箭矢如同黑压压的飞蝗,几欲挡住太阳的光芒,天地也为之一暗,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各自的骑兵队伍先行撞击在一起,就像巨浪相击,卷起千堆雪,瞬间便是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惨叫声,怒吼声此起彼伏,不幸落下马的士卒瞬间就被踩踏成肉饼,两只军队就像野兽般,疯狂的撕咬在一起。
王世充坐在战马上,眯着眼看着厮杀成一团的战场,胸中一股凛冽杀气勃然喷涌,最后一搏了,自己与李密之间只能有一个胜者,那就是自己。
张昱一边挥舞着长槊冲杀,一边抽空观瞧着战场,他的盔甲上此时沾满了敌人的鲜血与碎肉,就像一尊狰狞的杀神,随着观察,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次王世充倾巢出动的军卒分明都是精锐,一个个剽悍武勇,身手更是出入如飞,一时间瓦岗军已然显露不支迹象。
程知节杀得兴起,索性赤膊上阵,就听他怒吼一声,一道森冷斧光闪过,硬生生的将面前敌将劈为两半,转瞬之间已砍杀十余人,可眨眼间又有数十名敌方军卒将他团团围住,刀枪一起往他身上招呼,这些军士个个悍不畏死,没有丝毫的退缩,嘴里还大声吼着“周公佑我,我军必胜”之类话语,怪异的举动让程知节又是好笑又是惊惧。
李密面沉似水,扭头对一旁的房彦藻道:“你拿我令旗,去右翼单雄信处督战,令他拼死顶住,不得后退。”房彦藻应诺飞马而去,李密看着远处的瓦岗军右翼,眼中寒芒闪烁不定,一向武勇过人的单雄信竟然在敌方的首轮冲击下就节节败退,也太不正常了,这让李密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
大地上到处都是一片血红,再也看不见别的颜色,双方士卒的尸体堆积如山,大多面目全非,肢体残缺不全,倒在地上尚没有死透的战马还在抽搐着,活着的将士还在互相疯狂的搏杀,被砍下的头颅在双方士卒的脚下滚来滚去。
王世充嘴角绽放一丝残忍的笑意,他冲着身侧大将杨公卿大声道:“是时候了。”杨公卿会意,一挥手,身后一辆宽篷马车被几个士卒缓缓拉了上来。
“抓到李密了,抓到逆贼李密了!”王世充的军中忽然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呼喊,紧接着欢声雷动。就见一袭白袍的“李密”被五花大绑在一根高伟旗杆上,身上血迹斑斑,发髻散乱,面色苍白若死。
正在厮杀中的瓦岗军听到宛如山崩海啸般的呼喊,齐刷刷的看过去,一个个如同五雷轰顶,心顿时坠入无底冰窟,自己的主公,最高的统帅李密什么时候已经落入王世充的手中,沦为阶下囚了?
恐惧就像潮水一样迅速蔓延,许多瓦岗士卒顿时失魂落魄,对敌人砍来的战刀,竟然不知抵挡,一个个仿佛失去意识,而王世充大军则是士气大振,气势如虹,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把瓦岗军杀的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王世充无比兴奋,他大喝:“擂鼓,给我擂鼓,给儿郎们助威!”战鼓再度响起,震彻原野。李密看到远处旗杆上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脑中瓮的一声,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无力的呻吟了几声。
张昱此时大腿上赫然一道血槽,深可见骨,可这伤痛远远没有旗杆上那个人给他带来的伤害大,看着王世充的大军砍瓜切菜般屠戮瓦岗军,他不禁目眦欲裂。张昱抬手挑飞了近前的几个敌方军卒,拨转马头飞奔至李密处,喝令士卒高高举起李密战旗,振臂大吼道:“魏王在此!”声音响遏行云。
此时李密也回过神来,他拔出腰间宝剑,高举过顶,嘶声吼道:“儿郎们,李密在此!”瓦岗军此际听到张昱呼吼声,已然看到了身后战阵中的李密,心中稍稍安定,虽然大多数人还没有明白为啥有两个魏王出现在战场上,可身后扬剑高呼的魏王还是让他们感到一丝振奋,阵型也开始慢慢聚拢,不再散乱。
张昱见状稍稍安心,他看着不远处敌方一员大将如入无人之境,一枪便将己方将领贾雄挑落马下,不禁心中怒火中烧,杀机大动,此人正是王世充麾下骁勇大将杨公卿。
张昱森冷一笑,一抬手拿起战马一侧的巨弓,反手从后背抓出一只雕翎箭,一用力,顿时弓如满月。
杨公卿正自杀得兴起,忽地油然而生危险的战栗之感,扭头一看,只见远处一将在马上弯弓搭箭,赫然正对着自己。
张昱双目神光大盛,口中怒喝道:“去死吧!”厉啸声响,几欲刺破耳膜,一只箭如流星般飞出。
杨公卿见这只箭疾如电闪,势若惊雷,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抵抗的感觉,他狂吼一声,贯注全身力道于手中长枪之上,电射般击出,间不容发间磕中来射劲矢。
长枪与箭矢相击之际,杨公卿只觉一股势不可挡的大力传来,全身为之剧震,半边身子皆酸麻难当,几欲跌落马下,长枪也差点脱手而出,就在他骇然色变之际,就见远处敌将将手又是一抬,另一只箭已呼啸而至。
杨公卿明明清楚的掌握这支箭的来势,可偏偏无力抵挡,任由箭矢投胸而过,看着自己胸前慢慢扩散的血痕,他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手徒然的往空中虚抓了一把,接着惨哼一声,眼前黑暗无限扩大,坠入无边的深渊之中。
单雄信看了看正在冲杀的秦琼,心中不禁一阵苦涩,他低声对身侧的心腹家将单通道:“传我号令,回撤!”单通会意,喝令旗手打出回撤的旗语,本来瓦岗军就已然士气低落,败象显露无遗,此时见右翼的单雄信回撤,不知是谁发一声喊,顿时军心如同冰雪般消融,再也找不到半分斗志,潮水般往回溃败。
张宇见状仰天长叹,心中雪亮,知道右翼的单雄信终于有动作了,这个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且此时此地,单雄信的这个动作简直可以说是致命的一击,再说溃败的局面一旦大面积形成,就不是他所能阻止得了的了,“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张昱绝望的喃喃道。
秦琼在厮杀中见单雄信下令回撤,不禁大惊失色,他拨马来至单雄信近前,厉声道:“单二弟,是谁下令撤退的?”单雄信默然不语,他目光转向远方中军处的李密,眼中射出刻骨仇恨,秦琼见单雄信如此神情,一下子他已全然明白,当下戟指喝道:“你,你安敢如此行事?”到最后声音已是颤抖。
单雄信大声道:“秦二哥,你已无力回天了,赶紧逃命去吧!”秦琼怒喝道:“你呢?你打算如何?”单雄信凄然一笑道:“我?呵呵,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秦琼心中一阵悲凉,他清楚的知道单雄信已经彻底与李密决裂,再也无法回头,再看看王世充大军已杀至近前,对瓦岗军形成了合围之势,而此时的瓦岗军四散奔逃,已然毫无斗志。
秦琼当下目光复杂的看了单雄信一眼,一声悲啸,催马挺枪便往冲往李密处,欲与李密、张昱等人会合,一道杀出重围。单雄信看着秦琼的背影,心中默默呼道:“秦二哥,这应当是你我兄弟最后一面了。”
邴元真浑身浴血,奋力杀至单雄信近前,就见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单雄信撕成碎片,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他已经将单雄信杀死无数次,邴元真恨声道:“单雄信,你这个逆贼,果真豺狼本性,死不足惜。”
单雄信轻蔑的看了一眼邴元真,冷冷道:“若不是你等小人作祟,大龙头又怎会身遭不测,今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某家正要取你项上人头以祭大龙头在天之灵。”说完大吼一声,手中金顶枣阳槊兜头便砸向邴元真,邴元真此时也是血贯瞳仁,丝毫不觉畏惧,举起三尖两刃刀便和单雄信杀成一团。
王世充站在高岗上,面露不解之色,回首对王仁方道:“右翼乃是敌将单雄信领军,此人向来骁勇善战,精通兵法,素有飞将之称,怎会在两军交战正酣之际下令回撤,如此自乱阵脚,实是让人费解。”
王仁方也面露思索之意,未等他答话,王世充已是笑道:“不管怎么讲,他这个昏招都是帮了咱们大忙,不然李密不会这么快溃败,仁方,传我之令,若是单雄信愿降,我王世充愿意接纳于他。”
李密心如刀绞,他亲眼看见房彦藻被敌将一刀斩落马下,看到单雄信一槊刺死了邴元真,看到瓦岗军将领死的死伤的伤,此时的李密欲哭无泪,目光中充满绝望,他只觉得一阵阵晕眩,在马上几欲栽倒。
就在他魂不守舍之际,张昱飞马来至近前,冲着他吼道:“魏公,此刻还不赶紧随我杀出去!”
李密方自回过神来,他清楚的知道此时即便孙武复生也是无力回天了,当下和李玄英、王伯当等人,在张昱、秦琼的奋力冲杀下,领亲军夺路而逃。激战中,李密数度被困,王世充麾下将领为了得到抓获李密的不世奇功,追杀不止。
张昱大喝:“挡我者死!”长槊过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王世充的军卒对他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见他如同疯虎一般,所向披靡,均被杀寒了胆,一时不敢近前,王世充眼见李密就要脱逃,不禁勃然大怒,喝令王仁方带领麾下将领层层截杀。
王仁方昔日在黑山大营被张昱深夜突袭,落个惨败,他本自诩过人,自视甚高,对那次惨败一直耿耿于怀,此际也欲领军斩杀张昱,一雪前耻,当下催马领着一军追杀至张昱近前。
见张昱正在挥舞长槊厮杀,神勇无比,王仁方心中竟没来由一慌,有了几许惴惴,他暗一咬牙,悄悄取出长弓,张弓搭箭,对准张昱后心便是一箭,就见这只箭夹着一股劲风,闪电般射向张昱后心,此时两人已是相距不足十来步,王仁方暗忖如此距离,任张昱武艺通神也是难逃一死。
张昱正自亡命搏杀,忽闻身后异响,他暗叫一声不好,左手一探,间不容发间拔出后背鹰翔宝刀,头也不回,仅凭对身后风声的判断,左手反擎宝刀至背后,来一式“苏秦背剑”,就听当的一声,王仁方射来的这只箭恰恰射在鹰翔刀厚厚的刀刃上,激起些许火花。
王仁方见状暗叫一声可惜,对眼前的对手更是有了深深惧意,可他年轻气盛,忍不下胸中这口恶气,当下怒斥一声,手中长枪一颤,抖出碗口大的枪花,直奔张昱面门扎来,顿时两人战成一团。
张昱见此人手中一杆银枪使得有如活物,也是心中暗赞其了得,酣斗中就听王仁方大吼一声,银枪化作一道长虹,直刺张昱前心,张昱一侧身,间不容发间闪过这一刺,手中长槊挥舞盘旋,一式雁渡寒潭,幻起道道乌光,封住了王仁方所有退路,更封住了他所有出枪的角度。
就听王仁方大叫一声,左脸颊上顿现一道伤痕,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王仁方心胆俱裂,当下拨马便逃,张昱也不追赶,扬声道:“能在咱家这招下逃生,你也算是一条好汉了。”
王仁方差点死于张昱槊下,其余隋军将领自忖武艺尚不如王仁方,也就不敢再近前,只在远处大声喝喊吆喝,张昱也不理会,与秦琼一道护卫着李密拼死杀出重围,直奔洛口方向逃去。
身后则是李元华率领的李密心腹卫队,为了拦截追兵,使主公李密得以逃生,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自己的命运,驱马扬刀迎着敌方铁骑冲去,很快被王世充的大军无情吞没,就像是一滴雨珠落入大海,没有溅起半点涟漪。
是役,瓦岗军除了李密领着残兵约一万余人逃出生天外,余者全军覆没,陈智略、樊文超死于乱军之中,裴仁基父子被俘,单雄信率军归降,程知节伤重被困,突围不得,最后在单雄信苦劝之下也降了王世充,而镇守偃师的瓦岗军将领郑珽,被麾下大将崔建斩杀,崔建散布谣言,称李密已死于乱军之中,率军献城投降,王世充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偃师城,这场大战对于王世充来说可谓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