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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贬谪征村

5·1 我在骂娘

在公安局法制科工作前后有六年的时间，我对公安法制业务已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了。但当了十年的警察，我连一个付科长都没有当上。我总认为，到其他科室，我是一个新手是一个小学生，得从头做起。但对公安法制工作我应是骨干，在本公安机关，是无可匹比，众口皆碑的骨干。另外，法制干部不能依法为事，不能正确履行职责，只能按领导莫明其妙的意图去办事，我的心情很沉重，很纳闷，很痛苦。并且在长时间内后悔：自己为什么笃信法律？如果不是读了那么多的法律书，形成了以法理去思考和处理问题的思维定势，也许我担着“半桶水”，也能在公安局淌得叮叮响。

当我在痛苦中不能解脱时候，多次我向局领导提出要调别的科室工作，但领导都是以“法制科工作需要你”为由而拒绝。最后，我在一气之下，赌气地提出愿到农村派出所工作。

而我这不理智选择，正中了某些领导的下怀。

在当今的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和范围内存在着一种腐败的现象：你巴结了领导，你迎合了领导，你贿赂了领导，纵使你的水平和政绩平平，也能得到很快提拔。正是因为我不巴结，不迎合、不贿赂领导，所以我一直没有得到提拔和重用。“曾五一应该当法制科长，”在正义的领导和同事中，已发出了呼声，可惜的是这种呼声太微弱，太无力了，不过领导也已听见了这种正义的呼声，且被其刺激着尚未消灭的良心。

提拔曾五一当法制科长吧，这样会使某些领导失去一次玩弄权术和捞取好处的机会；不提拔吧，多少从良心上又有点过意不去。而我现在主动提出要到农村派出所去工作，去当一个“无办公楼，无交通公具，无罚没收入”之“三无”派出所付所长，正是领导求之不得的。这样，既能赶走多嘴的媳妇，又能虚伪地摆出一张“任人唯贤”的面孔，一箭双雕啊，何乐而不为呢？

说实在的，派出所所长难当，征村派出所所长更难当。派出所除要做好本辖区的社会治安工作外，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创收”。“创收”的目的有三：一是上交利润，以示政绩；二是增加收入，保证运转；三是解决干警的工资福利问题。按照当时乃至现在，基层派出所并不是“吃皇粮”即经费由国家保障的，上级机关并不下拨一分一厘给派出所的，实际上实行的是罚没返还的财政管理体制。具体运作方式是：派出所罚没收入10000元，其中50%的5000元上交县财政和主管局，剩下的50%也即5000元才算作派出所的经费，该经费主要用于：

一、公用部分：办案费、差旅费、房租水电费、汽车燃料、修理费、电话费、招待费等；

二、临时人员工资：户政员、饮事员、司机工资；

三、财政不予保障的干警档案工资，包括未吸警人员警衔津贴、公务员的误餐费、生活补助等等。

由于征村乡贫穷，且我心软，因此我所的罚没收入年不足30000元，而同样规模的派出所，有的罚没收入年高达50万余元。按照以上的财政动作机制，征村派出所的年经费不足1.5万元，而别的所年经费交达25万元，在同一个预算单位公安局，不同的派出所贫富悬殊竟有如此之大，确实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同理，征村派出所的三名干警和三名临时人员，年开支只有1.5万元，而别的派出所三名干警和三名临时人员年开支可达25万元。

征村乡是个只有14000余人的小乡，离县城只有15公里。这里山多田少，地广人稀，人缘复杂，申诉成风，经济极不发达。但发案少、秩序好。是一个刚成立不久的微型派出所。在此之前我还未到过该派出所，我对该所的情况一无所知。

因此，派出所的主要工作是创收，派出所长即是承包人，又是副业队队长。

因我主持领导的派出所发不出干警和临时人员的工资，平时也不能用烟、酒及娱乐服侍领导，年终又拿不出“红包” 孝敬领导，整天都为经费的问题“操烂心肝骇烂肺”，我真是焦头烂额，愁眉哭脸。

我粗略算了一下，我在派出所工作三年，每月失去550.0元收入（国家有规定的），总计已达2万余元。

派出所长站在同违法犯罪作为作斗争，面对群众服务的第一线，他即应有威严的魄力，也要有一腔热情，特别是肩负着“依法创收”的任务后，又提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要求，但我个人的情况很不适应这种特殊的工作。我身体瘦弱，生性温顺，远远没有那种“背影都吓倒人”的气概和体质，因此在漫天叫价的罚款中总是心慈手软，再加上我的理性和经验都是适合文斗，而不适应“武斗”，因此我觉得我这个派出所所长当得很艰难、很辛苦、很窝囊。

98年10月1日国庆节，我不足7岁的爱子不幸从五楼坠地，需要较长时间的治疗和护理，再加上我本人身体一直欠佳，因此，我提出要调回局机关工作，接待我的领导在理解我的同时，也不理解地问我“当时不是你自己要求下去的吗？”，我听后实在是有苦难言，只能愤愤地骂道：“我身体不好，且一介书生，不适应当派出所长，是显而易见的，组织上当时为什么不量才而用？我要求去派出所就同意我去派出所，我要求操他娘，就同意我操他娘吗？”

现在想来，骂人是不应该的。作为一个人民警察，执法时应文明，待人时也应理智。我当时的愤懑，当时的异态，确实有失斯文。在此，我真诚地向被骂的领导道一声“对不起。”  

5·2 骑着老牛回警署

2000年8月，邻乡派出所的黄警官带着一个农民来到我所。

原来该农民的耕牛被人盗窃后，卖到了我所辖区的潭坑村，派出所已将盗牛人抓获，现在需要的工作就是要到潭坑村追回耕牛。

当时我所的其他干警都下村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简单了解情况后，便同黄警官徒步走了近三十几里山路找到了买牛人。

“牛是我买的，我的花了800元钱的”买牛人倒是十分爽快，但提出要牵走耕牛，就先要赔偿他的800元价款和200元喂养工资。其实，卖牛所得的800元早已被盗牛人挥霍一空，失牛人又怎会再拿出钱来赎回本就是自己的耕牛呢？

我们好歹地对他们进行法制教育，但憨厚的农民就是听不进去，并且引来了很多群众围观、起哄。面对这些几乎没有受过教育的农民，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最后拿出200元钱交给买牛人，我软硬兼施地对他说“我是征村派出所的所长，牛现在也不给失牛人，我要扣押到派出所去，请示公安局后再作处理，请你们相信征村派出所肯定会考虑征村群众的利益的。”也许是我一席安慰的话，赢得了他们的信任；也许是买牛人自觉理亏，现在正有一个下台的阶梯，便同意我们把牛牵走。

太阳已西斜了，我们就这样先徒步花3个多小时，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又苦口婆心地对群众做了3个多小时的工作，此时我已是唇焦口燥，肌肠漉漉了。在回家的路上，农民牵着牛，我和黄警官一前一后的护卫着。走着走着，我因饥饿和疲劳，突然低血糖发作，全身酥软，面色苍白，四肢无力。

怎么办呢？

还是黄警官想了一办法：“曾所长，你骑牛吧。”

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被扶上了牛背。

我本来就是一个放牛娃，小时候几乎是在牛背上长大。但二十年来，我一直或坐在学校宽敞的教室读书；或坐在机关舒适的办公室办公；或坐在家中柔软的大师椅上写作。牛背，它确实离我太遥远、太陌生了……如今我却痛苦而委屈地坐在牛背上，随着老牛悠闲的脚步，走着从警的人生路。

惊诧、暗笑、鄙视、低声议论，各种各样的人之神态，从我眼前晃过。

也许这个时候你正坐在酒店里觥筹交错；也许你现在正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侃大山；也许你现在坐在红旗桑达纳桥车上闭目养神；你可否知道，在炎热的太阳底下，一个负病在身的文弱书生，一个你认为在辖区可以呼风唤雨的派出所所长正骑着老牛走在返回警署的路上。

5·3 只身抓逃犯

尽管我牢骚满腹，家事缠身，精神忧郁，但我对警察职业的热爱，仍是矢志不移，因此在征村派出所工作期间，我仍尽职尽责，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忠实地履行着“确保一方平安”的神圣使命。2000年只身抓逃犯的经历，就是我要实践不怕牺牲的的警察精神的真实写照。

派出所长只身抓逃犯

（原载1999年10月28日《长江公安报》，作者：宁俐）

 10月5日，修水县征村派出所所长曾五一正在所里值班上

午10时，接到城南派出所通报：己上网的持刀致人重伤逃犯徐××男，29岁，义宁镇福湾村人）正和两名青年骑自行车往征村方向驶去。当时，由于其他民警外出值勤，曾所长只好孤身一人搭乘一辆“奥托” 轿车前住拦截。一路上，他仔细观察过往行人。在良山公路坑口地段的河边，忽然看见三个青年男子手持炸药包在河边炸鱼，河边上放着三辆自行车。他立即跳下车，悄悄在周围群众中调查，确认了其中一位高个子便是徐××。于是，曾所长迅速跑到问边，大吼一声：“徐××，把炸药包放下，不要跑。”边说边冲到徐的跟前，抓住徐的衣服，准备给他戴上手铐。毫无思想准备的徐××猛然回过神来，自恃身强体壮，紧紧握住曾五一拿手铐的手，拒绝戴手铐。瘦弱的曾五一见此情景，机智地把手铐丢在地上，说：“我不铐你，你松开手。” 徐刚放松警惕，曾五一迅速从腰间掏出手枪，顶住徐的脑部，义正严辞地说：“你是逃犯，终究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徐听到此言后，全身软了下来，只好束手就擒。

5·4 人民的天敌

“天敌”， 《现代汉语词典》解释：自然界中某种动物专门捕食或危害另一种动物，前者就是后者的天敌，例如猫是鼠的天敌。                                                                   

在征村派出所工作期间，我曾被人骂作是“征村人民的天敌”。现在想起来既是可笑的，又是可悲的。可笑的是作为一个人民警察，无论他如何的坏，如他们贪污受贿，甚至循私枉法，但他绝对不会背叛祖国，背叛人民；可悲的是作为一个人民警察，没有以一腔热情全心全意地去为人民服务，倒被个别不明真相的群众骂为“天敌”，这确实是他工作的失败。

曾五一、徐××是征村人民的天敌

——对征村派出所的揭发书

我们征村乡人民喜闻县纪委查处征村派出所曾五一都拍手称快，现为协助政府处理如此案，提供下列事件：

1、征村派出所曾所长5月份到全乡各家各户检查炮竹，当时讲了不没收，但到6月份，又开了警车到各家各户搜查，好象国民党一样，没收几十箱炮竹，并讲要办什么证，炮竹是民间产品，这便是曾所长刁难征村人民，不准征村人民打炮竹，过上好日子。

2、征村派出所故意欺压残废军人，将李淼清的中四轮扣押，是什么无证驾驶，其实李淼清70年代就在部队开车，部队发了驾驶证的，因李淼清大脑受了伤，神经有点问题，生活无着落，没有办法，只好借3000元买一辆报废中四轮去谋生。曾所长硬是不让开，想置其于死地而后快。

3、征村派出所本地案件不尽力办，却尽帮外地抓逃犯，我村最近发生二起投案，死了一个女孩，他们整天开着警车，装模作样去调查，忙碌了两个月，其实他们到一此百姓家就喝茶、扯闲天，根本没有去办案，却整天无人在派在所值班，但他们听说本地人去外地作了案，就很积极，天天逼家属要去投案自首，他们吃征村人民的水和米，却不为征村人民做事。

4、特别是所长，表面上嘻皮笑脸，肚里却暗藏杀机，该管的事不管，不该管的事却管，去年整个查了一年的木材，其实他们又不是林业派出所，老百姓砍几根树也要罚钱，讲是要砍树证，真是笑话，砍自己自家山上的树也要砍树证，真是古话说得好，欲加之罪，何犯无词。

5、曾所长是只哈巴狗，只知道巴结乡长和书记，对其他干部不理不采，乡长书记讲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有一次张乡长去搞计划生育，因为实行土政策，引起群众不满，张乡长打一个电话后，曾所长就象一条狗，一下就到，将人拷到派出所，关进禁闭室，并讲要送去拘留。

6、征村派出所的罪行罄竹难书，他们一点也不关心老百姓的生活，老百姓来报案，曾所长总是讲这个事要由乡里处理，那个事又要由村里处理。去年唐小荣书记要他去处理一个放水的事，曾所长硬顶着不去，并大声发火“这个事也要派出所去，那老百姓的提留积累为什么不交到派出所？”

7、前年，车联、吴坪老百姓因坐车不方便，搭车联堰电站的车，司机同意卖票，老百姓也同意买票，曾所长硬是不让老百姓买票，讲扬言，谁今后从了该车就要抓谁。

8、曾所长最不讲道理，硬讲铳就是枪，枪就是铳，见了老百姓的铳就收，现在共收了上十把铳，并要罚款拘留，这是强盗逻辑，吓得征村人民打野猪都不敢，粮食只好白白被糟蹋。

9、凡是征村本地的干部曾所长从不来往，并到处讲他们地坏话，讲本地干部不敢得罪人，去年唐书记因是本地人，曾所长经常和他顶嘴，现在乡长、书记换了，所长就到处巴结。曾五一对征村人总是恨之入恨，总是讲征村人又懒又穷，愿去拘留都不让交罚款，三都人又怎样富，愿罚款不愿判刑拘留的。好象头世征村人挑了大粪在他锅里，近赭者赤，近墨者黑，干警徐××也是一样，两人都阴险毒辣，狼狈为奸，有一次他们硬要到乡政府吃饭，饮事员老李不愿，他们就嚎叫“乡长都愿，你煮饭的不愿，我们又不是不买票，你不卖，锅都打掉你的。”并动手要去打锅，吓得李师傅赶快端饭上菜，他们财大气粗，三元钱的饭，丢了100元钱就走，李师傅讲找零，他们就讲不要找，以后再结算。

10、去年征村派出所打着和林业所合作的旗号，不顾征村林区人民的死亡，硬是不让征村人民烧木炭和活性炭，并扬言要炸了余××等人的活性炭窖，吓得五个烧活性炭个体户停产近半年，损失近100万元。

11、曾所长、徐××就是征村人民的天敌，连本所的人出不放过，×指导因是本地人，他们就处处排挤，两个人联合对付×指导，讲他不敢得罪人，不配做一个人民警察，逼着×指导几个月不敢来征村上班，徐××是曾所长的哈巴狗，整天跟着蹦蹦跳跳，到处乱跑。

我们强烈要求上级尽快把这两只瘟神调走。                        

                                 征村人民呈

这是我因“扰乱经济环境” 而受到监察部门立案后一群众对我的控告书，该控告书的内容倒是基本属实，但是事出有因，现在我略作说明：①检查烟花爆竹是按安全生产要求履行职责；②残废军人无土地方驾驶证，又驾驶报废机动车，公安机关当然不允许；③协外追逃本无可厚非；④当时我领导的公安派出所进行林政管理，已获县政法委、县公安局授权；⑤电站客车是职工上下班的工作车，单位规定不准带客，但司机常违规卖票带客，中饱私襄；⑥铳就是枪，《枪支管理法》已明确规定；⑦派出所无钱办食堂，为何不能到乡政府搭膳？⑧冶炼活性炭，严重破坏了生态平衡，违犯了《森林法》，已被政府明令禁止。

如此说来，群众骂我是“天敌”，虽然言过其辞，但也确实令人深思的。一方面：作为公安公安机关和人民警察应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乐为所为，忧民所忧，时刻和群众打成一片，在日常工作中，多宣传，多教育，少处罚，只有这样才能赢得人民的拥护和支持；另一方面：执法时一定正确处理好群众当前利益和国家利益、法律秩序之间的关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简单，粗暴的执法方式任何时候都会受到唾骂。

可幸的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郑阶富同志为我讲了公道话。针对“群众”为我网织的11条罪状，郑阶富书记在县局常 委会上讲“有八条曾五一同志是做得对的”，并批示要征村乡党委做好群众工作，支持派出所履行职责。遗憾的是征村乡党委对郑书记的批文无动于衷，束之高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