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3、再来谈谈海子的长诗创作。海子之写长诗,他自己说是:“受到江河尤其是杨炼的影响”,但从他的作品可以看出,海子的长诗显然是不同于西方传统史诗,也有别于江河、杨炼的以文化“寻根”为主题的“现代史诗”的。西方传统史诗常常以某一位历史上的英雄人物的非凡事迹为作品题材,最终走向个人意识与民族意识的高度统一,同时强调叙述的客观性,而海子长诗中的时间、地点、人物都没有明确所指,只是一种抽象化与象征化的精神符号,因此他的写作被称为“现代造神运动”,而且海子在其作品中往往以第一人称的方式直接介入,拥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同时相比于史诗历来重视的民族主义立场,海子的作品却直接指向一种人本主义,以一种纯粹的个体生命的生存体验来沟通整个人类生命的生存体验,表达了他对整个人类的精神关怀,这也就是海子长诗独创性的三个主要表现。
海子曾经说过:“伟大的诗歌,不是感性的诗歌,不是原始材料的片断流动,而是主体人类在某一瞬间突入自身的宏伟——是主体人类在原始力量中的一次性诗歌行动。”他认为,在这一方面,只有但丁、歌德和莎士比亚是成功的,他称呼他们为“王”,而优秀的诗人都在为这个王位进行“血的角逐”,向往这少数几座伟大的峰顶,但是往往以悲剧告终,因为这样的角逐并不仅仅以才华为尺度,命运它加手其中,最优秀最高贵最有才华的诗人如雪莱、叶赛宁、荷尔德林等都逃不开命运的手掌而匆匆毁灭,海子相应地称呼他们为“王子”,代表那些勇于攀登诗歌山峰而中途夭折的诗人,海子将自己置于和他们一样的高度,因此,他对这种夭折既感到辛酸,又感到亲近,他认为这种生命现象是不幸的,但却是最辉煌的。海子还认为,在但丁、歌德的伟大诗歌之上,还有更高一级的创造性诗歌,即代表伟大的人类精神的一些总集性的作品,只是这种最高成就不在于它的艺术而在于它的精神和内容,他举了一些例子,比如印度史诗、荷马史诗、旧约等,还包括中国的敦煌佛教艺术:“敦煌是千年以前/起了大火的森林”(《敦煌》),作为人类的集体回忆或造型,它们是形成伟大诗歌的宇宙性背景,它们是源头,引出了自由的个体创作,引出了诗歌的王位,引出了对这个王位的激烈角逐,也引出了诗歌王子的悲剧性命运。
谈论海子后期的诗学观念还不能不涉及浪漫主义的话题,海子认为,浪漫主义以来的诗歌已失去了意志力和一次性行动的能力,尤其是现代主义诗歌由于酷爱“元素与变形”而终致成为碎片与盲目,因此必须对此进行清算以恢复诗歌的创造活力,也就是真正地进入语言,而不象“当前中国现代诗歌对意象的关注,损害甚至危及了她的语言要求”。由此,在1986年前后,海子以浪漫主义和长诗为关键命题的诗学观念开始形成并确立,他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一条用烈火和热血浇铸的诗歌之路。
海子生前完成了七部长诗,骆一禾称之为《太阳•七部书》。“太阳”,这是一个火辣辣的名词,至高无上的火把,轰轰烈烈地全身心地燃烧,因博大而孤独,海子说:“太阳就是我,一个舞动宇宙的劳作者,一个诗人和注定失败的战士。”海子就是怀着这样的信念生长为太阳的,他选择了死亡、疼痛、灾难,然后又宽容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