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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凭关其思的如簧巧舌,终于成功地说服了胡国和亲。在那伦理纲常特别讲究的年代,为了政治目的则又是可以瓦解的。所以姐姐嫁给父亲,而弟弟迎娶外甥女就不觉奇怪也不会陌生。
女子的命运则完全掌握在父母的喜怒哀乐上,即使贵为公主也不例外,所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公主姬嫁给谁就是郑武公的选择了。
后宫引起谣言说公主出嫁,那只是关其思的计谋的开始。事实上,就连武姜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出嫁的事。武姜为了实现推举大计,自己设陷掉进了万丈深渊,她还一个劲地欣喜,一直在等待国君那道令她欣喜若狂的命令。云儿将公主姬出嫁胡国的消息告诉她时,她简直气得半死。胡婉娘娘的贤德把她比较得仪态失尽。这种仇视随着胡婉的自杀而进一步把自己逼到无地自容的绝境,她现在要搭送自己的女儿当然内心犹如万箭穿心。可又苦于毫无良策,只能坐视事态的恶化。
姬虽说稀里糊涂地被列为新娘,她芳心萌动的那份兴奋和喜悦是掩饰不住的。虽然她根本不知道那白马王子是什么模样,可一股潜流直涌心房以致整夜都难以入眠。她确信父君选择的夫君是一定能给自己幸福一生白头偕老的。
郑武公内心的矛盾其实也特别的激烈。他害怕见到女儿姬那双水灵的眼睛,那天真无邪的眼神透露出一股圣洁的力量,时时把他从梦境打翻。他几次被陈嫔娘推醒,并关切地问:
“国君哪里不舒服?让臣妾给您揉揉。”陈嫔娘于是双手捧起郑武公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开始轻揉着国君的双肩。
“真是太难为你了。”郑武公拉住陈嫔娘的一只手,“我也许是老了的原故吧,近来才总是睡不很踏实,只有躺在嫔娘的怀中,内心才有一种令人舒畅的感觉。”
“国君是太过于为朝廷担忧的原故才会这样的。自卫武公薨世后,周天子又把一切重担压在您一个人的身上。臣妾虽然没有办法去体会那一切,但想必那是一种特别令国君操心的重托。国君正是生命旺盛的年龄,哪里是言老的时候呢?臣妾听到从国君您金口中说出这种话,真是惶恐至极。”陈嫔娘边揉边安慰郑武公。
“人的生老病死是正常的规律,我又怎么违背得了呢?嫔娘你也不要这么自责。朝廷的事务是比以往更显得繁忙,而这也正是天子对我的莫大信任!能受到天子的宠幸,哪里还有比这更让我这身为卿士而高兴的事呢?所以也用不着为这担心。”郑武公反过来又劝慰陈嫔娘。
“真是这样臣妾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但国君今后更要珍惜贵体,想起朝廷和国家那么多事都等待着您去处理,做臣妾的真的时刻都替您挂牵啊。”陈嫔娘深情地说。
“难得嫔娘这般体贴,只要有你在我身边,那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呢?”郑武公说。
“国君您过奖了,臣妾无法为您分忧,臣妾一直深感不安。”陈嫔娘回答郑武公,“臣妾有一件事很想知道国君的想法,也不知臣妾这么问合不合适。所以臣妾惶恐。”
“嫔娘有话就尽管说出来,我们是夫妻。妻子向丈夫说出要说的话难道有什么错吗?”郑武公对陈嫔娘的贤德和品行是非常称道的。由于近来考虑太子方面的过多,也怕太子今后登基受到负面影响,所以无论如何做陈嫔娘的工作,她就是设法委婉地推辞搬入正寝殿,更不愿接受国母的殊荣。
“非要以推举方式公选太子吗?国君,这样肯定会导致朝廷一片混乱的。”陈嫔娘本来很不愿出面谈及朝廷的事,但又觉得情况过于紧迫,更怕因此而让国君内心感到困苦才决心说出来的。
“请嫔娘把心放到肚子中去吧,什么荒唐的推举制就当做一场闹剧随便他们去好了。长幼有序这铁定的纲常与朝纪,嫔娘也是很清楚的。因为武姜的背叛行径,所以从她一开始这件事实际上也等于什么都没发生过。太子的位子打从寤生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也就注定是他也只能是他毋庸置疑。”郑武公眼前跳动着太子那成长的系列镜头。
“国君真是圣明。这样臣妾也就没有可为国君所担忧的了。”陈嫔娘甜蜜地笑了。
东南部的军事防备工程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对外以征集民工的方式,从郑国几个官兵学校组织成一千名的精锐力量,打扮成民工按时聚集在一起,他们统一由公子封调遣指挥。为了预防胡国派密探前来侦察虚实,由地方官组织各地民工三千多人日夜与官兵混战在工地上。军事防备只是高筑楼台,民工苦战则是为公主姬建造规模宏伟的出嫁梳妆台塔。
郑武公越发关注郑国的所有大小事务,满朝百官展现出空前的活力。宫内给人看不出国力旺盛的形式则一直保持着。这都是关其思为了混淆各诸侯的视线,使天下人都看到的是一个毫无威胁可言的郑国。此刻,在勤政殿商讨的几位大臣热情高涨:
“微臣禀报的事主要是东南部的军事部署。高大宽阔的台基已全部施工完毕,在高度机密的时候也顺利地设置了地下防御工事,可以隐藏三千兵马。”公子封向郑武公通报工地建设情况。
“国君该是部署下一步具体计划的时候了,首先您要向天子上呈一份我国公主姬嫁给胡国君的陈辞,表明国君对此选择是完全听凭公主自愿出嫁的事实。同时对天下颁布一道赦免令,在公主出嫁那天前,所有犯人都全部无罪释放,让天下人都来爱戴您的无比仁爱。接着就是您要尽力说服诸侯,对陈国或者申国发起战争,转移所有的视线。那时国君您要坚持两点就行了。”关其思为计划的顺利而周密地设防。
“关爱卿的谋略,我已经完全领会了。可你刚才说到要我坚持两点,请当着众爱卿的面说说是哪两点?”郑武公对关其思的话很觉有道理。
“是的,国君。从今天起您要更多地与天子谈论国政,并深入展开讨论诸侯国团结是治国根本的问题,进而提出陈国或申国不顾大周的整体大局而盲目地发展自己封地的军队建设,这显然是意欲对外扩张的野心。当您的提议一出口,肯定会得到其他各诸侯国的支援。因为谁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成为靶子而蒙受损失的。只有引起各诸侯国的强烈公愤,那么提出攻打陈国或者申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关其思接着说。
“启禀国君,适才闻听关大夫这番高论,觉得一举拿下陈国和申国那是举手之劳,我们郑国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两个肉中钉眼中刺了!真是太好了。”公子封和颍考叔对此特别的赞成。
“绝对不可以!国君想要在大周朝拥有绝对的权威,在各诸侯的心目中不能留下任何的污点和引起猜疑才行。所以只能引起对其中一个国家发起战争。”关其思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在下也特别支持关大夫的意见。”祭仲将军这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凭我们郑国的真正实力,一举拿下陈国和申国那是一点问题都不会有的。可国君因位居各诸侯之首,又历来深受天子的宠爱,若不是出于自卫那是万不能主动发动战争的。也还不是暴露我国真正实力的时候。关大夫这种声东击西的谋略真是高明而精辟,令末将感佩之至。”
“什么声东击西?祭仲将军怎么说出如此没有根据的话来呢?”公子封有些纳闷。
“凡事当然是瞒不过军事天才祭仲将军的。诚如将军所言,正是声东击西没有错。”关其思紧接着说,“当天子下旨诸侯联军攻打陈国或者申国时,国君您坚持的两点就可以实现了。第一是为了报效天子,同时也向各诸侯表明国君的坚决态度,必须把公认的五千兵马全部调集前线待命;第二点是在联军攻打敌国城池时,国君五千兵马及周朝的直隶军队要极力保护陈国或申国的一切安危。”
“眼看到手的鱼,还让它溜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颍考叔坚决反对。
“到手的鱼又让它溜掉,那只是暂时的放生而已。”关其思接过颍考叔的话说,“可是这时候我们死死抓住不放,那么这条鲜活的鱼到头来只能是喂饱我们的劲敌而使郑国处于更为被动受制的绝境。要知道,拿下陈国和申国只是时间问题,但以维护大周天子权威的名义攻下陈国或者申国,其版土是否就可以列入我们郑国的领土?即使天子以赏赐的名义给我们,那么就等于告知天下,攻打邻国则成为郑国的扩张野心。另外就是今后更为深远的规划也将被迫停止。”
“今天就商讨到这儿,我对众爱卿今天的所有谈话特别地感兴趣。如何开展的具体细节,明天大家可以分头商议。”郑武公心中越发的明朗了。
向来自负的祭仲对关其思那深谋远虑默默地佩服。原以为郑武公一直器重他仅是由于他的无私无欲,又懂得如何地领导团结朝野。不是因为战争那关大夫的天才想必是深藏不露的。关其思原来放弃为大周朝效命,而臣服于郑武公,一定是为图谋大事没错。这个看上去一脸和气平易近人的老头,内心深处的水深水浅,凭祭仲那深邃的目光也只能领略到冰山的一角。
当时的士大夫,兼有杰出军事才智本是很正常的,也很普遍的,应该是时势造就的结果,然一眼能看透事件与人生的洞察能力则显得十分的难能。关其思几十年默默地围绕在郑国宫廷静候这里的无声落叶和绵绵的秋雨,他终会等到轰鸣巨变和明媚的春天。他早在几十年前就把准了郑国的脉搏,并紧贴着胸脯于无声深处蕴育力量,胆大心细中每个环节是紧扣又连贯的。祭仲是怀着敬佩而登门拜访的。
“今天末将总算是从关大夫您的身上看到了一股巨大的潜力了。今后为了咱郑国的发展,为了国君的伟业,关大夫您就吩咐在下,您叫我干什么又如何去干,我决不推辞。”祭仲说。
“看祭将军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按官衔我只不过是一个以文为生的大夫,而祭将军则是文武韬略的全才,我又如何敢担当得起大将军的吩咐呢?按国君旨意,您可能要替国君陪太子寤生君和公子姬段君到胡国赴宴,别的又能有什么事情呢?”关其思说。
“关大夫,我没听错什么吧?刚才您是说我只要陪太子寤生君和公子姬段君去参加公主姬出嫁的宴会就行了吗?末将这次的行动大夫不给我别的任务吗?”祭仲问。
“祭将军这次可不是仅仅赴宴。您可是身负将来国君的安危重任。”关其思意味深长地说。
“关大夫说得一点没错。末将欣然领命前往,并坚决完成国君交待的任务!”祭仲终于落下了悬挂的心,是啊,有什么比保护太子安危更重要的呢?
盛大的出嫁仪式接连举行了三天,盛装彩服的郑国公主姬在父君和母亲的陪同下款款登上了辉煌的梳妆塔。这里正面对着夫君胡国的遥远方向,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冲动时时撞击着姬的心房。父君寸步不离地陪着女儿,并亲自为公主梳洗打扮,公主内心非常地感激和骄傲。是父君的呵护和仁爱,自己才能许配给驰骋风云的胡健,这种理想的婚姻,显然平添了无比的人性美德,而淡忘了政治的基因。公主为自己有这样的父君倍感自豪,情不自禁地脸上洒满了泪珠,搂着母亲久久不肯离去。
“见到女儿终于长大成人,为娘的为你感到高兴。嫁到胡国,一定要把郑国的一切美德传播过去,要使胡国朝野都能因你而自豪。”武姜此刻只有没完没了的安慰和诉说不尽的交待。
“夫人你就不要再为公主操心了。公主的贤德和美貌一定不会令我们失望的。”郑武公对武姜说。
“母后和父君的教诲,儿臣会永远铭记在心的。这一点请父君和母亲大人放心。两位弟弟今后也要多保重。在姐姐不能回国的日子,也希望两位弟弟抽空来看姐姐。”姬终于坐上了花轿。胡国的迎接队伍才缓缓地离去。
回到勤政殿,郑武公的泪痕仍然没有擦尽。是的,今天胡国君竟然没有来亲自迎娶,只派了大司马汪坤前来迎接公主。
“想必是胡国君贪生怕死才没有勇气前来的。这家伙真是可恶!”公子封为自己布下的重兵没有派上用场而愤怒。
“启禀国君,未能在我国结束胡国君也未必是件坏事。”关其思觉得该是启动最后的一步了,“如果把驸马歼灭在我们国土,要是传播开来,那国君您的英名就会毁于一旦的。而且也会给所有诸侯落下兴师问罪的把柄。并不是微臣因这次计谋未能实现而寻找什么借口,其实微臣早已料到胡健能来我国迎娶公主的可能性极小。所以,最后的急救方略便要马上进行。”
“关大夫既然早已意料到了,那爱卿就去进行吧。”郑武公自送走女儿的那一刻,一种亲情被割的痛楚真是难以言状。
“那么,请国君马上下旨,先赦免天下吧!同时明天一大早,您可得按原定计划到大周早朝。这里的一切,微臣来处理即是。”关其思说。
“一切准奏。”郑武公终于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