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却不管花驹子的表哥在哪里,他的双手由高处迅速下滑,垂直落在青蒿的腰带上,青蒿的裤子掉了。
从黄芪身底下爬起来,青蒿忐忑地回了。偏遇着了花驹子,花驹子叼着烟,倚在老槐树下,一脸暧昧的笑。花驹子见青蒿走近,两指一弹,那烟屁股划出一根漂亮的弧线,落在青蒿脚边。青蒿的心一抖,止住了步子。那烟屁股特别神气,在青蒿脚边翻了一个跟斗,青蒿便退了一步。
花驹子说,青妹崽,你好像气色不好呵。
青蒿蠕蠕嘴,想说么俚,却又未说出口。
青蒿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
花驹子便拽了青蒿的胳膊往路边几堆稻草树间拉,青蒿半挣半就地进去了。完事的时候,花驹子说,青妹崽,别当那破妇女主任了,跟我到县城搞建筑去。
青蒿没应声,只掴蚊子似的在花驹子脸上掴了一掌。
接下来,青蒿用那只掴过花驹子的手提一把裤子,甩一下头,走出了稻草堆。
5
黄芪果真萎了。
因为没过多久,镇上便来了人,找了跛脚和瞎子及其他好多村民问话,问的都是救灾救济款物发放的事。后来又把黄芪叫到镇上去了,黄芪从镇上返回来的时候耷拉着脑袋,好像是挨了霜冻的苗物。
黄芪的村支书怕是像瓜儿样要冻落了。
青蒿身上的处女红像水样涸了。她把那些粉红的衣物锁进了樟木箱里,人也像衣物样猴在土屋里不浮了面。只有麦冬的烟雾花样四处开着,青蒿沉在烟雾里,像鱼样沉沉浮浮。
青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见黄芪,见了黄芪也不晓得说么俚。
而那个挨了青蒿巴掌的男人却来了。
花驹子说,柴胡要当村支书了。
青蒿懒得搭理花驹子。
花驹子察觉了青蒿的冷脸,讪笑着走了。
青蒿想花驹子说的也许不假,村里人都这么传言。
青蒿的脑海里不觉跳出柴胡的嘴脸来。柴胡不比黄芪,黄芪的脸肉横而黑,柴胡却是一张白脸,笑起来眼睛眯着,眼珠子却不停地转。柴胡的性情也不同于黄芪,柴胡是个朝八方作揖的人,不管遇到伢崽姑俚还是老头婆俚,柴胡都会哈哈几声,笑就花样堆在脸上。
现在,一想到柴胡那张白脸,青蒿就萌发了单独见见柴胡的想法。
柴胡是村委委员。
柴胡比黄芪小,五百年皇帝轮流坐,横竖也会轮上他当一回村支书哩。
青蒿预感黄芪已是昨日黄花了。
青蒿不想成为昨日黄花。
青蒿的妇女主任还没当过瘾哩。
青蒿想着见柴胡就去见了。
青蒿又穿上了那身红装。阳光里,青蒿的步子是轻捷的,就像一只裹了红绸的羔羊,徜徉在一片青草地上。青蒿想,这世界上没有么俚是女人不可以征服的,没有么俚是青蒿不能征服的。柴胡的脸再白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会想着念着女人,不只是日里想着念着,夜里还要压着女人哩。
青蒿见到柴胡的时候,柴胡正站在高脚凳上剥棕衣。柴胡手中的弯刀往棕衣里一勾,嘶啦一声,那棕衣就敞开了,一片片掉下来,落在地上狼籍一堆。那脱了衣衫的棕杆白白的,极像女人的躯体。那弯刀反射着阳光的锋芒,一闪一闪,刀锋就像是扎在青蒿的眼睛上,刺刺地痛。青蒿把手覆在眼皮上,仰脸白白的柴胡。
青蒿说,柴胡哥,剥棕衣么。
柴胡回过头,脸上像敞开的棕衣样笑着。
柴胡从高凳上跳了下来。他的眼前蓬勃着一簇凤尾花样妖野的火焰,柴胡的眼睛眯成了一根棕线。
柴胡说,青妹子,有事么?
青蒿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柴胡说,嘿嘿。
青蒿也噗哧一声笑了。
那红衫就像一片片红色的棕衣样飘动着。
这女人多像一棵红棕呵。
这棵红棕要是长在柴胡的院子里多好呵。
青蒿说,百合嫂子呢?
柴胡说,她······她去了镇上耍子么。
柴胡的口舌有些翻转不起来。
青蒿又噗哧地笑了一声。
从这笑容里,柴胡发现这棵红棕长着好看的红嘴巴,红嘴巴里还有着鲜红的舌头,像蝌蚪样摆动着。柴胡抿抿嘴,想象了一下那蝌蚪在嘴里游动的感觉。可是,在这短暂的说话间,那棵红棕真的向院子里飘了去,甚至柴胡来不及咀嚼蝌蚪的滋味。
就在那堵女墙下,柴胡箍住了那棵燃烧着的红棕。他的十根指头就像十把小弯刀,全都勾在红色的棕衣里。那红衫就像棕衣样滑落在地上了。柴胡的手抓住了青蒿的裤腰带,这是棕鞭哩。那十把小弯刀转动了一下,那棕鞭就绷断了。现在,白嫩的棕杆整个现了出来,那棕杆上奇怪地悬着两颗巨大的棕包。那十把小弯刀就搁在棕包上,像要把那棕包割下来。女人却捂住了那对棕包,把那小弯刀晾在风里。
女人说,柴胡哥,你要当书记了么。
男人说,那是人瞎说的。
女人说,我还要当妇女主任哩。
男人说,唔。
这么说着的时候,男人的嘴里早含着了一只棕包,只从齿缝里渗了个含糊不清的声音。
6
青蒿叼着红纸片的时候,麦冬又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被青烟包裹的青蒿偶尔还会想起霍香那个老女人,想起那泛着红光的水烟筒,想起那烟鬼老七的烟丝,想起那呛人的烟味。
青蒿想着想着就笑了。
青蒿有时也会想起花驹子,想起那些给她买过红衫子的男人们。
这样想着的时候,青蒿身上的红衫子比以前光鲜了许多。这些更光鲜的衫子是青蒿自个买的。
黄芪是软巴了,柴胡替代黄芪当了村支书,但青蒿像个不倒翁样,仍是村妇女主任。所以青蒿有理由比以前更光鲜,更红亮了。
而对于黄芪,有一点连青蒿自个都觉得奇怪,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他。
但是,不因为青蒿没有想过黄芪,黄芪就从青蒿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黄芪是驮着杀猪篮走入青蒿的视线的。那篮子里躺着窄窄的刀子,薄铁皮的刨子,还有类似斧头样的砍刀。当不成村支书了,黄芪重新操起了杀猪宰羊的营生。
黄芪一见到那个闪着红光的女人,身上就像被火燃着了一般。
黄芪从篮子里抓起一把猪蹄子要塞给那女人。
女人说,不。
黄芪又从篮子里拿起那把窄窄的刀子,说,尖不?
女人还是说,不。
黄芪恼了,说,我还会当村支书哩。
女人说,你走呵,让人撞见了不好么。
黄芪却把杀猪篮朝地上一扔,抱住骑在门槛上的女人朝屋里一扑。那女人挣了挣,许是挣不脱,后来干脆不挣了,由着男人折腾了一回。
青蒿说,这是最后一次。
黄芪边系裤子边说,不,我还会来的。
青蒿恼了,心说,下世我也要变个男人哩。
但,恼也是白恼,青蒿总也逃不了柴胡的十把小弯刀,避不开黄芪锋利的刀子。那衫子红过一片,又油腻一片。
黄芪满足地笑了。
柴胡的笑却咸不咸淡不淡了。
柴胡心说,这骚狗婆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哩。
日子久了,柴胡剥棕衣的手脚也就缓了,有一下没一下地,剥了半天还是一棵红棕树。
青蒿想,许是那弯刀钝了。这么想着,青蒿就哗啦哗啦把自个的棕衣扒了,裸出浑白的棕杆来。柴胡也不啃那棕包了,只在棕包上摸索了一回,便藏了那小弯刀。
青蒿的衫子也就红不红黑不黑了。
只有麦冬的烟声依然吧嗒吧嗒。
日子就这么花一片叶一片地过。
落日里,青蒿闭着眼坐在新落成的瓦房前。
落日笼着红砖青瓦的房子,像罩了青蒿的红衫子。
落日的光芒又将青蒿染成一摊火。不过,此时的青蒿不晓得自己仍是火焰的样子。青蒿在想,黄芪、尖刀,柴胡、弯刀。这两种利器的光亮不断在她的眼皮上跳跃。这光亮像苍蝇样爱着青蒿的眼皮。
青蒿用手在眼睛上拂了拂,想把光亮拂落。青蒿侧耳听了听,没有听见光亮落地的声音。那光亮似乎被她拂恼了,真的像刀子样扎在她的眼睛上,将她的瞳孔扎出一片血淋淋的颜色来。
青蒿在疼痛中睁开了眼。
青蒿看见了一片妖艳的凤尾花,像女人样聚在一起,说着体己话。青蒿揉揉眼睛,那片凤尾花竟然是一条血色的裙子。在红裙的上端,花样开着一张笑脸,那张脸是一个叫花驹子的男人的。
花驹子说,青妹崽,想要不?
青蒿闭上了眼睛,眼皮上却有一层红亮在跳动。青蒿晓得那就是火焰燃烧的样子。
花驹子说,我想承包村里的那条水渠,你帮我和柴胡说说。
青蒿说,不。
花驹子把红裙子朝青蒿一扔,青蒿便被那片红云压住了。
青蒿在云中说,要说你自个说去。
花驹子说,你不要嘴硬,我是念着往日的情分才给你买裙子的,我指望你说么俚,你说了还不一定管用哩。前日里,我就在县城碰着了柴胡,他和水蜂腰在一起呢······
青蒿的眼皮上又有十把小弯刀在舞动。那十把小弯刀全都勾在红色的棕衣里,往下一撕啦,那白白的棕杆就裸露了。往后,那十把小弯刀又搁在棕包上,往下一撕啦,那棕包像真的被割了下来。青蒿双手往胸前一捂,却捂住了一颗男人的头。青蒿便在那颗头颅上啃了一口。那个叫花驹子的男人嚎叫一声,捂着耳朵跳了起来。
7
青蒿独个儿闷了三天三夜。
青蒿做了一个梦。
青蒿梦见一只偌大的蜜蜂在村子里飞呀飞的,绕着一棵棕树不停地转着圈,蜂儿一收翅膀,就栖在那棵棕树上了。那只蜂儿的腰很细,翅膀很薄,飞舞的时候就像一个女人那样扭着屁股。它伏在棕叶上,那样子更像一个女人搂着男人的颈脖。那只蜂儿搂着男人脖子的时候还对青蒿笑了笑。那只蜂儿从男人的脖子上跳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女人······
青蒿想,如果水蜂腰是一只蜂,那我就是一只鸟了。
这样想着,青蒿便穿上了花驹子送的那套红裙子。青蒿的脚一挪,裙带飞舞,果然像一只大红鸟。
青蒿便飞了起来。
青蒿想在那棕树上筑起一只巢来。
青蒿落在棕叶上的时候,发现棕树上真有了一只蜂巢。一只白蜂儿正在巢里嗡嗡嘤嘤地叫着。
鸟儿想,我要啄了你么。
不想蜂儿被棕叶覆着,鸟儿啄不穿棕叶儿。鸟儿的扑击苍白无力。
青蒿便像一只秋雁样在村子里逗着圈。
青蒿不吃红纸片了。
青蒿不用黄芪送的胸罩托着奶子了。
青蒿不穿处女红样的衫子了。
这样的青蒿,便不像凤尾花那样妖艳了。
奇怪的是,麦冬的烟声也不再吧嗒吧嗒响了。麦冬把竹烟筒往墙角里一扔,背着手出了门。
临出门时,麦冬说,花驹子叫我挑砖呢。
青蒿说,不去。
麦冬还是出了门。
麦冬刚从前门出去,黄芪就从后门溜了进来。这一回,黄芪没有驮着那只浑是猪骚味的杀猪篮。黄芪穿了那身当村支书时常穿的西装,嘴上叼着一根纸烟,一脸人模狗样的兴奋。
青蒿见是黄芪,早阴了一张脸。
黄芪并不理会青蒿的冷脸,依旧涎着脸凑了过来。一只手朝青蒿的腰部挽去,青蒿一扭腰,泥鳅样滑了出去。黄芪却不恼,缩回手往兜里一掏,掌心便多了一截塑料棒,狗屌样的红嫩。
黄芪说,口红,没见过吧?
青蒿乜斜了一眼那红嫩的东西。
这可是我花了五十块钱特意从县城买来的呢。黄芪的脸上掩不住得意。
青蒿又朝黄芪的掌心瞥了一眼。
黄芪笑了笑,走过去把那红嫩的东西塞在青蒿的掌心里。那只手顺便留在了青蒿的私处,像羊儿舔草样,在草深处来来回回地滚动。
青蒿说,你快点么,柴胡在等我呢。
黄芪说,哼,你嚷么俚,那狗日的牛······牛不了几天了。
青蒿说,你屎牙······臭嘴么俚。
黄芪说,你晓得个······么俚,柴胡得了······得了花驹子的钱呢。
青蒿不言语了。
青蒿想,那水蜂腰不是给柴胡白X了。
黄芪说,我又要当村支书哩。
青蒿突然嚼出了黄芪的尖锐,不觉轻哼了一声。
8
冬去春来,阳光笑着的时候,柴胡却笑不起来了。因为村完小的教学楼做到一半的时候,被一伙村民扒了墙,那些砖块实在是太糟糕了。一个叫白茅根的男人从墙头捏起一块砖,一拧一扭,那砖块就散成砂砾粉尘了。
这事惊动了镇里。镇里派了干部下来,察看了现场,找花驹子说了话,又找了柴胡。柴胡阴着脸,低着头,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工地上的人见着了,便扛了自个的家伙回了各自的草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