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与新郑相比，临淄古老而博大。因临海，故开阔而开放。淄水由内陆西南朝东北海湾奔腾而去，冲洗着这片东方圣地的沉沙，卷起了夷人愤发图强的热情。 
      公元前724年，在宋国北疆的颍上小村落，降生了一个婴儿。这个婴儿后来成为治世奇才，名叫管仲。那时的管家父母没有过于的得意。望着身边一张张饥饿的小嘴，管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刚学会走路的管仲，因家境贫穷，只得随几位哥哥离家谋生。管父辞世时，管仲以其聪慧被郑国大商人雍骞相中，从此也就结束了马夫生涯。十岁的管仲便接受雍骞的严格培训，从小商贩做起，每天与市民百姓的坐卧起居日常生活打交道。公元前708年，整个国际形势似乎很宁静，17岁的管仲则主动联手经商。鲍叔牙投资，获利则平分。这对于家境极贫困的管仲说来真是上天的庇佑。在整整12年的合作生涯中，他们的足迹踏遍了整个中原。 
       长葛之战使这两个生意人顿时惊呆了，尔后也激起了许多布衣的政治狂热。此时的管仲正是激情四溢的18岁，一种从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对正在喝酒的鲍叔牙说： 
       “乱世出英雄。我们不能再这样颠沛流离。周天子的世风日下，我们只有投奔明主，那一定会有施展我们远大抱负的机会。” 
      “谁又不想呢?生意人终究不是您我甘心干一辈子的。要不我们这就去觐见郑伯吧?”鲍叔牙想起郑庄公说。 
      “为什么是郑伯呢?”管仲提高声音问。 
      “不是说树大好乘凉吗?这个天下谁不知他郑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呢?”鲍叔牙说。 
      “树大好乘凉没错，可树大也好招风。郑伯的叱咤风云已成为过去了，随着长葛之战，他就不可能再抬起头的。我也看出了郑伯的十一位公子，迟早会是内讧不断的。郑国的气势一定会走下坡路才对。”管仲望着新郑巍峨的宫殿，口吻坚决地说。 
      “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看还不是过早地对郑国下断语的时候。”鲍叔牙说。 
      “我们急需要寻求的是有生力量，万不能陷入一潭死沼泽而难以自拔。郑国近来到处受阻，原因是锋芒太露。这次箭伤周天子，哪里还会有转折的机会呢?郑国也会因此成了众矢之的，这里迟早只是一个大战场，我们又有什么力量去独辟蹊径呢?与其和瘦死的骆驼相伴，不如去寻求急欲腾奔的骏马。”管仲说。 
       鲍叔牙沉默了。与拜把兄弟管仲的朝夕相处，今天才是第一次了解到管仲的政治目光与自己不同。自己觉得一介布衣只要能被国君赏识，那还有什么可去挑剔的呢?生意人的精明与勤奋，在商场上的海面无不渗透着政治的台风。他们的几次避免灾难，都得益于管仲的准确预言。这次寻求腾奔的骏马，那又到底是哪个君侯呢? 
      “兄长的一席话，愚弟很有感受。那么又是哪个君侯是兄长所指的急欲腾奔的骏马呢?”鲍叔牙说。 
　　“目前天象还不是很明显。今后我会更加努力去观察的，也一定会寻求得出来的。”管仲似乎是自言自语。 
　　公元前700年，郑国宫廷再次发生了内讧，鲍叔牙这才更加惊佩管仲的远见和判断。郑庄公临终不做任何的答复，是大将军祭仲那具有全新反叛精神的话无言以对的。祭仲这个忠于两代君主的郑国大臣，因迫于宋国的压力而晚节不保，在公子忽没有不仁的前提下，为了保全性命却也不义地背弃先君的托孤誓诺。二公子姬突这才登上了国君之位。是厉公的首次登基，姬忽带着夫人便出奔卫国。 
       管仲为了躲过多事的郑国便建议鲍叔牙一同北上，并选择了富庶古老的文明都市临淄作为求存发展的基地。 
       齐僖公向全国求贤的榜文在临淄街头张贴满了，鲍叔牙说： 
      “兄长是否觉得机会已经成熟?太公故里沉睡了几百年，这里也许有我们寻求的那匹腾奔的骏马啊。” 
      “不是圣贤之地就一定潜伏着卧龙。开创大业就要付出毕生的精力和心血。饿鬼乱投胎那一定会后悔不已的。齐侯已是垂暮晚年了，他求贤无非是为太子建立坚固的基石。那么，我们对这个姜诸儿又了解多少呢?传言说他是个花花公子，这对我们说来当然不造成任何的阻力，但若是轻信馋言胸无大志又一意孤行狂妄自傲的昏君的话，我们岂不是把一生的赤胆忠诚交付给了虎豹豺狼?所以，先不必太急于表明心态，而是先觐见齐侯后再试探虚实。”管仲说。 
    
      齐僖公深感天命限期迫近，也是长幼有序的铁律，这便有了移交国家重担给姜诸儿的。对侄儿公孙无知实在不忍另做安排，故一直留在身边宠爱着。召忽觐见秉报： 
      “国君。微臣有一恳求，望尊贵的君主能够容在下秉告。” 
      “我齐国的天下，是君臣共创的天下。爱卿有什么话，尽量说出来吧。”齐僖公说。 
      “郑国的内乱，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我们应联合鲁公去讨伐郑国才是。”召忽说。 
      “郑国的内乱那是只能任其发展才符合盟军的约定。谁是国君这可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事。所以，我是没有办法去联鲁伐郑的。”齐僖公心中此刻最担心的是公子们将何去何从，他深深感到宗亲的团结才是安邦之本。父君把江山移给自己时，他的意味深长的交待至今不忘：“如果弟兄们不臣服，那就要立即采取非常措施，千万不能耗尽内力而失去对外的战斗力。” 
      齐僖公非常矛盾。因为二公子姜纠，军事才干与开拓进取的精神的确在各位公子之上。太子姜诸儿一直惧怕弟弟姜纠。而宗庙社稷又明文规定是天生的世子才最具有继承权，自己能够稳坐齐国江山就是铁的事实。郑国在国际盟友的心中占有无可替代的位置，才一年不到就被强臣恣意践踏，凭此，齐僖公便冒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想率兵亲自去伐讨祭仲这个势利小人。惩外先安内，齐僖公从郑庄公过世后看得更清也更远的则是自己国家的未来。为了给姜诸儿创造一个万全之策，是先要自己在世时看到太子布满自己的心腹力量才行。跪在自己面前的召忽，他怎么看都看到了祭仲的可怕嘴脸，但又不便挑明来。齐僖公便示意召忽坐下，故意拉长声音说： 
      “郑国是我们的联军，除非是受他国的侵略战争，否则，我们联鲁去攻打联军，这一定引起天下诸侯的误会的。” 
      “如果国君确实是有意拯救郑国不至于陷入水深火热，那么微臣恳请您讨伐姬突吧?一个不懂得尊重先君遗嘱的国君，又哪里还有值得让人放心的呢?我们听凭姬突这么肆意妄为，那接下来也会背叛我盟誓的。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趁早扑灭这个祸患，从而再次推举多次于我齐国有恩的仁君姬忽才是。”召忽说。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可这个姬忽心中到底在盘算什么，这也一直令我琢磨不透。我曾两次许配公主给他，他竟两次给予回绝。这次出奔又不愿来我齐国，而是出奔对郑国历来有怨恨的卫国。这样城府深沉的人，将来会是我大齐的忠诚伙伴吗?”齐僖公内心还是特别地喜欢这个憨厚又英俊的姬忽，公主瑶姜至今都非他不嫁。他多么希望姬忽这次能出奔自己而来，那么齐国也一定会极力护救，并以岳丈的名义为姬忽从政之路扫平一切障碍的。 
    
      召忽苦于没有办法让姬忽前来齐国，也就觉得难以说服齐僖公为郑国主持正义。公元前707年北戎伐齐，是太子忽率兵一举击溃戎人的。正当而立的太子忽英姿飒爽，把齐僖公的三公主瑶姜直看得芳心萌动。二公主文姜被太子忽委婉拒绝后，齐僖公也觉得不好再开口，但苦于瑶姜的哀求才不得不派使臣向太子忽再次提亲。姬忽听说自己心动的女子文姜嫁给了鲁桓公，便又很为内疚。若不是大将军高渠弥说齐国女子不能为妻，那么一代美人文姜就会成为郑国的媳妇。今又得知瑶姜也看上了自己，考虑到对文姜的思念，便不敢造次。这便又伤透了年仅16岁的齐国小公主的心。 
      瑶姜没有听从父君的安排再嫁，一直在苦苦地期待太子忽的出现。这可急坏了父君齐僖公。爱慕姬忽这对父君说来很理解。在众多公子中的确不好再找到姬忽这样的可以信赖的有为青年。而郑国当时在大周的特殊位置，更是少女渴望的。不觉，转眼就是13年。瑶姜终于与久别的姐姐文姜相见。历史此刻已进入了公元前694年，也正是齐襄公4年。姬忽已被去年被佞臣贼子戮杀在捕猎途中。瑶姜因而郁郁寡欢。 
     “人死不能复生，妹妹你这样苦候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女人的生命意义贵在青春。你又为什么还要白白地为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再爱你的人去浪费青春呢?”文姜想劝妹妹趁还年轻早些嫁人。 
     “姐姐就不要为我操心了。您哪里会体会到我内心深处的那分甜蜜呢?我至今一直还留着太子忽临别而紧握的那双有力大手的体温。他的慈祥的眼神怎么也挥之不去。这还真是非常的奇妙啊。”瑶姜说话间嘴角一直露着甜蜜的微笑。这种感觉也一直困扰着现为人妇人母的文姜。虽说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妹妹，但这话从那无比自豪的语气中传来，文姜内心的醋意还是莫名地直涌。好在自己贵为一国之母，最终还是将其压抑了下去。她默默地回忆起15年前与姬忽的最后一面，那英俊的脸庞轮廓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是那自信的目光征服了她，只要一闭眼，整个房间便只有姬忽那沉稳的身影。她无奈地接受了现实，成为父君政治联姻的产物，怀着无比的惆怅，终于向爱情之神挥泪告别。相比之下，文姜这才羡慕妹妹的独身。也深刻体会寂寞的长夜是多么难熬。身为姐姐的这才深感为妹妹该做出牺牲，她用衣袖擦拭着湿润的眼眶说： 
      “看到妹妹这般痴情，还真是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放心不下。好人竟没有好报，太子忽好不容易苦命熬到了头，不料被郑国朝野拥戴为国君不到两年，却遭到了佞臣杀害。只要我们的兄长愿出面，一定会替他报仇雪恨的。” 
      “难得姐姐这么为我考虑周详。只是兄长成天沉湎于后宫酒色，登基四年来，他连国政朝纲都懒得过问，又哪里会顾及我的儿女情长呢?”瑶姜很失望的样子。 
      “这件事就包在姐姐我身上。我与夫君既然好不容易回到娘家，那么，也一定会了却妹妹这桩心愿的。你就等候姐姐的好消息吧。”文姜美丽的脸上泛着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