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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两岁的那年,武姜娘娘顺利地又生了一个儿子。这一次娘娘是打从心里高兴,孟相棋还没来得及向娘娘道喜,她硬是从产床上坐起搂着刚出生的婴儿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你可终于被娘苦盼到了!要是没有你的到来,为娘的今后真不知该如何度过呢?”武姜娘娘说的这话,着实让宫中的女人大为吃惊,也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说出这么句话。
“娘娘请躺下好好休息,刚生产身子还需要好好调养。”孟相棋赶忙扶着武姜娘娘躺下来,一边整理被褥一边劝慰娘娘。
公子姬段的问世,在宫中当然仍为一件大事,宫廷上下又忙开了。不过郑武公并没有显得有多高兴。此刻他带着太子寤生来到胡娘娘的灵堂,抓起两炷香焚好,一炷交给太子,一炷自己拿着。太子在父君的带领下,已是多次来向胡婉娘娘敬香了。他接过父君点燃的香跪地叩拜,并虔诚地捧着走向香案。只是他还不会插在香炉中,是父君代他插上的。
“寤生你一定要记住,长大后,胡国母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她的贤德你要一直向天下宣扬。因为她的贤让,你的母亲才得以成为国母的,你也才能成为太子。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要忘了。”郑武公对太子的教育特别的重视,并委托关其思和祭仲两位负责太子的学业。
“是。”太子性格倔强,又很少说话,一般都是出于礼节才不得不回话。沉默寡言的太子,却很得父君的欢心。武姜对太子的冷漠,郑武公虽然感到很纳闷,但也不便过问,只是更加爱护太子的健康成长。
“寤生过来,让父君好好地看看你。”郑武公盘坐在地上,把太子寤生搂在怀里,一边捏着太子的手,一边说:
“除了你,我还有五个儿子。你长大了,他们就得靠你的照顾。等到你登上国君位子的那一刻,他们就是你的臣子。还有一位叫子都,他是胡娘娘去世的那天失踪的,等将来找到了,你也要像臣子那样好好地待他。记住了吗,寤生?”
“儿臣记往了。”太子听得很认真,一个劲地点头。
“这样就好。寤生,你要知道,郑国的未来就靠你的双手去开辟了。”
“启禀国君,正寝殿韵儿求见。”孟相棋近日整顿后宫纪律后,指定了原来主要侍候武姜的韵儿专门负责正寝殿的日常事务,国君的勤政殿则由内宫宦官蔡公公负责。
“就说我这就过去。让韵儿先回去通报吧!”郑武公说完就从膝上抱下太子,并跟太子说:“我们一块去见你母后吧?你是不是很想见见弟弟呀?”
“是。”太子便拉住郑武公的手,一同前往正寝殿。
在世袭制社会里,太子的身份是惟一的,是按君主子嗣长幼决定的。郑武公坚持常理,并严格遵照长幼有序的原则封立太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故是,他从太子寤生身上似乎看到了一种潜在的无限希望。太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在宫中复杂的事务中明辨是非,而且不轻易地说出来。对母后的冷漠,太子其实很清楚,可在郑武公的探询中,太子一直说武姜是如何的疼爱自己。武姜怀上姬段的日子,内宫都知道武姜拒绝接受太子的朝拜,太子只好默默地跪在正寝殿的门口。他对谁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委屈,而且对后宫所有嫔娘都像亲生母亲那样,坚持每天去朝拜。
武姜厌恶太子,是从临盆的阵痛开始的。她觉得这个险些夺去她生命的孽种,终究是来索讨她性命的孽债。姬段的到来,她感到突围的希望也随之而至,可生产都几个时辰了,郑武公竟也没来看她,这让她心里很不踏实。
“韵儿还没有回来吗?”武姜娘娘显得有点沉不住气了。
“回禀娘娘,韵儿回来了。”韵儿急忙推开门向武姜娘娘叩拜。
“都这么大半天,你到哪儿去也不回来通报呢?”武姜娘娘埋怨道。
“韵儿这不是奉娘娘您的命令去请国君过来吗?”韵儿连忙解释。
“那么,你请国君过来了吗?”武姜很迫切。
“是的,娘娘。国君说这就赶过来。说不定现在正在来这儿的路上呢!”
“是吗?”武姜娘娘很高兴,因国君大多时候都到陈嫔娘那里去她心里一直不是滋味,这才想通过生下儿子夺回丈夫的。“韵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好好收拾屋子。”
“是。”韵儿便吩咐众宫女忙着收拾正寝殿。
“韵儿,你确信国君刚才跟你交待说马上过来吗?”武姜娘娘一直等到了深夜,可仍不见国君的影子。
“正是这样的啊!”韵儿回答说,“当时国君与寤生正在胡娘娘的灵堂进香呢。”
“在胡娘娘的灵堂进香?当时寤生也在场?”武姜娘娘问。
“正是。”韵儿生怕娘娘误会。
“可恶!”武姜娘娘的眉头锁上了一层厚厚的愁云。
此刻郑武公正在勤政殿。
“寤生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郑武公当着在场的大臣说,“这个天底下,哪有比太子的位置更神圣权威的呢?”
“是的,微臣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上次有人上疏说,为了咱们郑国的未来,说立太子之事特别请求国君慎重,趁修改国政朝纲之机,提出太子登基是应有确定的年龄,不能是一生下来就确立太子等。这在当时也掀起了滔天波浪。”关其思接过国君的话说。
“是有人这么提过,后来也不就过去了吗?”祭仲提醒关其思。
“我说祭仲将军,那时提过后未再提,不等于这件事就这么永远的过去。”关其思深入分析,“既然有人提出了,那它终究是个问题啊。当时只有寤生君的时候,说白了提与不提又有什么关系呢?现今不同了,又出了个公子姬段。到时,那提议的大臣们肯定又会再次向国君建议此事的。所以我才着急嘛。”
“关大夫的话不无道理,我也猜想迟早还会有这么一天的。”郑武公主意已定,“无论多少公子,也无论那些公子多么才华出众,在我们郑国,就太子的根基,只要我在世一天,他就决不容许动摇。所以各位大臣,就太子建立等话题,今后就一律不用再提了。”
“国君英明。”关其思、祭仲、公子封等同声称赞。孟相棋也会心地一笑。
陈嫔娘拜见武姜娘娘后,随众宫女回到自己的寝宫。她是陈国君以政治联姻的目的嫁到郑国来的。陈国也是郑国的邻国,陈嫔娘的父君一直想借她在宫中的势力达到陈郑两国的长久和睦。几年的内宫争斗,也让静中观斗的陈嫔娘有身陷险恶之境。胡婉娘娘在世时,她过去请安后也多少明白,胡婉娘娘与国母的宝座失之交臂的真正原因是:正处于扩张发展的强盛国力的郑国,任何邻国都将是发动战争的目标,所以,自己与胡婉娘娘的贤德品性,在郑国宫廷永远是没有席位可言的。申国虽然也是郑国的邻邦,可武姜娘娘为了达到目的,一切都是可以放弃的。她很快登上了国母宝座,在陈嫔娘娘的眼中那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今天武姜娘娘对自己的亲和态度她倒是纳闷,以武姜的个性,郑武公近来过于宠爱自己,那一定会设计种种障碍为难自己才对。
胡婉的命运,是宫廷游戏的必然。陈嫔娘虽然拒绝了父君委托的一切任务,可武姜娘娘对她的监视仍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所以后嫔妃子的被动也是在这种奇怪的游戏圈中自下而上运转的。陈嫔娘惟一的祈祷是能顺利地把肚中的孩子生下来,并愿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的一生平安。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再莫名地卷入权力的争斗,只期盼能平平淡淡地生活一辈子。真是这样,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启禀娘娘,楚美人求见。”侍女音立在门外向陈嫔娘通报。
“快请楚美人进来。”陈嫔娘在后嫔众妃中,对楚美人印象极佳,也特别喜欢她的善良。
“嫔娘还没有休息,我来的还是时候。”楚美人对陈嫔娘开玩笑。
“楚美人到来,我就是睡下了也要起来迎接的。”陈嫔娘笑着让楚美人坐下。
“刚才得知嫔娘被武姜娘娘召去,我怕嫔娘您受到委屈,才特地过来请安的。看到嫔娘如此安详,我才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楚美人在陈嫔娘面前说话总是很自然随意的。
“是的,哪能有什么委屈呢?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能来看我。”
“今天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是想请嫔娘拿主意的。”楚美人突然改变了声调。
“你是说找我拿主意?我能帮你什么忙呢?”陈嫔娘看到楚美人很认真,态度也严肃了起来。这个楚美人是和卫嫔娘一起入宫的,她们也是最年轻的妃嫔,楚美人今年还不到18周岁。
“我很害怕,因为近来我常做恶梦,梦见自己到处被追杀。”楚美人脸上出现了一丝恐慌。
“楚美人,你冷静点。先喝口水吧?有话慢慢说。”陈嫔娘很关心。
“是的,谢谢嫔娘。”楚美人对陈嫔娘很深情地笑了。
“你说说看,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幻境呢?”陈嫔娘仍是关切着楚美人,“是不是休息不踏实?以前也常做梦吗?”
“从来都不曾做梦,更不用说是如此可怕的恶梦啦。对于休息,那是除了吃就是睡,我们锁在这深宫内,除了这两件事外,又还有什么事是用得着我们去做的呢?所以,这与休息也没有什么关联的。”楚美人向陈嫔娘说。
“那么,你对自己做这样的梦有什么看法?”那时对心理学没有明确的认识,陈嫔娘也不知道该怎样帮助楚美人。
“我想只有一种药,也许只有这种药才能根除我的病。”楚美人咬了咬牙。
“是太医说的吗?”陈嫔娘问。
“我还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所以先来请嫔娘给我拿主意呢。”楚美人说。
“楚美人你怎么啦?我跟你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后宫,我哪里懂得什么医术啊?”陈嫔娘显然误会了。
“哎,都怪我急糊涂了,我也不是什么病,我是想我已怀身孕啦。”楚美人这才说出实话。
“楚美人怀身孕啦?这可是大喜事啊!”陈嫔娘终于笑出了声,“刚才,你知道吗?我都被你弄糊涂了,原来是怀身孕的事。这事国君知道没有?”
“请嫔娘恕罪,这正是来找您的原因。”楚美人挨近陈嫔娘说,“我想把这个孩子打掉,我怕生孩子。”
“我说楚美人,你这是疯啦!你知道打掉国君的孩子是什么罪吗?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所以我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的。我想多活几年,所以才求您帮助的。”楚美人脸上又出现了恐惧。
“我真弄不明白,哪个后宫不是想拥有国君的宠爱而骄傲?又有哪个嫔妃不因自己怀上国君的血肉而自豪的呢?你为什么要偷偷打掉?”
“嫔娘说得一点没错。可是,我很清楚,在我们这个宫内,有武姜娘娘在,我们这些后宫嫔妃的安危就很难有保障的。她对自己亲生的太子寤生君又怎样?现在有了姬段君,她的计划就会加急进行,而铲除障碍是她决不手软的行动。刚过世的胡婉娘娘,就连公主子俊也没放过,子都至今下落不明。一想起这些,我就浑身发抖。朝廷的力量,在后宫显得有什么用呢?那双巨大的手,对着外境强敌能发挥它应有的震慑作用;可对内宫,它只不过是一种装饰罢了,甚至是一种破坏的力量。前段时间,武姜只是刚怀上姬段不久,朝廷就引起公论,说什么立太子要全面考察太子的德行和才智,扬言应改革太子制,还强调太子必须在他懂事之后才能正式确立等等,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呢?只能证实深受恩宠的武姜很富有心计,而且已随着两个儿子的到来,更奠定了她的根基。又因她聪慧过人,懂得玩弄权术,在国君一心为周朝天子效命的时候,她会牢牢地抓住郑国的国政大权。而无欲无求的我,又奈何得了将会降临的一切惨运吗?”楚美人一边自我分析一边脸色惨白,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幸要降临似的。
“楚美人的话说得似乎也有理,但真正的情况也不会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在我们郑国,所有的朝纲虽然我不很清楚,可有一点我们要有信心,这就是国君是绝对开明的一代明君,他也决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朝纲而任人一意孤行的。国母的威严是应牢牢建立在为朝政负责的基础上的,后宫是国母当然的权力范围,但后宫的每一个生命还是受律法保护的。只要我们后宫嫔妃加强自身修养,对自己的言行谨慎入微,对朝政的一切不去过问,那么,又怎么可能降临什么灾难呢?”陈嫔娘心里其实很赞成楚美人的观点,也为她的胆识深为感佩,但身在深宫,她觉得宽慰楚美人才是有益的。她也清楚,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话又如何去抚平楚美人那锐敏的心灵呢。
实际情况是,原本孤立的武姜娘娘,在接连生下寤生君和姬段君后,作为国母的真正权威便在朝廷开始凸显。郑武公为大周朝天子的政务更是忙得脱不开身,各诸侯因悄然发展起来而滋生的野心更令郑武公和卫武公等卿士费尽心机。郑国的核心政权似乎很微妙地落入国母武姜之手,这一切朝野都很清楚却无权干涉。
卷入这场政治急流的结果是,形成了郑国的两股强大的势力。一股是以关其思为主的默默拼搏型,他们的主要特征是,惟郑武公的命令是从,以郑国国力发展为使命,所以对武姜的专横不直接面对,尽量采取回避方式。另一股则是以武姜娘娘为主的热情奔放型,这股力量在关其思沉默年代则显现出无限的活力与生机。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股势力的竞争的确强有力地推动了当时郑国综合力量的发展。他们有个共同点:富国强兵。又有一个共同奋斗目标:拓疆固国。他们实质的分歧是:太子之争。拼搏型的太子对象是世袭制太子寤生,奔放型的太子对象是推举制的太子姬段,因此当时也就是世袭党和推举党之间的党派之争。
在这两党之争中,国母武姜的态度虽说异常坚决和鲜明——绝对拥戴姬段。但另一个无可否定的事实是武姜毕竟是寤生的亲生母亲,这样贵为国母身份的她,无论哪个党派都对她刮目相看。
郑武公的身份在当时也赋予特殊的政治秉性。他既是大周朝天子的卿士,又是郑国的绝对的权力主宰。他在大周朝天子身边是个忠诚的臣子,在郑国则又是一个冠名的国君。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得有人行使国君之政。关其思虽说有郑国君授意,毕竟是名不正而言不顺。当武姜娘娘在寤生君和姬段君日益成长的日子里,她的国母仪威便堂皇地踏上涉政坦途。
武姜非常清楚在脚下这片权力之舟下面,潜藏着的暗流始终未能涌动,是由于太子的风帆还未扬起。此刻她便机智地乘风破浪,也埋藏内心的那股狂热。权力的欲海犹如急流荡舟般刺激,冲动的高潮有时还真把太子为谁的记忆淡忘,因为花落谁家她依旧是权势倾人。而迎面卷来的巨浪让她清醒的瞬间,那爱的天平又不自禁地倾斜于姬段的港湾。
近于风平浪静地漂泊了十多年,两个儿子终于可以举行成人仪式。武姜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泛舟江上,也该懂得潮起潮落。通过孟相棋,她得知郑武公今晚下榻正寝殿,便老远就出门迎接:
“国君近来身体可康泰?”
“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可以挂念的呢?夫人的气色倒是越来越光彩了。”郑武公对内务国政很满意,所以对夫人也很满意。
“国君快别这么说,说得臣妾都快要不自在了。”武姜正值三十六岁,是女人独特魅力的黄金期。
“夫人有什么不自在的呢?身为君主,却没能尽到君主的职责,这是为君的大过;身为夫君不能尽到夫君的义务,这又是大错。我这辈子若是没有夫人您,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我要好好感谢夫人啦。”郑武公发自内心地说。
“谢国君恩宠。都是因为国君的洪福,才有我们郑国的盛世太平。又是由于国君的圣明,才能创造郑国的祥和安泰。臣妾哪有什么德性担当国君的嘉奖呢?”
“夫人怎么对我如此客气呢?夫人的才德,是全天下都看得到的,因为我身系朝廷也无心建国,要不是夫人与关大夫,我们郑国能有如此的富强康泰吗?”郑武公总算看到郑国比较顺利地度过这难熬的十年。这是他寄予厚望的关键阶段,内宫团结,因武姜注目的视线转移,总算一次又一次避免了后宫的残杀。楚美人恶梦的根源,以及与陈嫔娘的对话,他通过孟相棋的引线都了如指掌。卫嫔娘失踪由于关其思布下的天网,才没有遇到不测。后宫曾有许多许多怪事发生,也因孟相棋赤诚才幸免于灾。趁寤生成长之际,郑武公觉得一切时机成熟,便决定向夫人摊牌,所以今天的话也就特别的多。
“身为女儿身,保持妇道才是立命之本。所以国君的溢美言辞,臣妾实在是担当不起。”武姜懂得,只有放弃自己的私欲,姬段才有一线希望,此刻,抓住话题,如何推举姬段是关键。她纵览朝廷,由于自己的涉政,支持姬段的力量已经非常大,可争取国君的许可才是最具决定性的。否则,一场恶斗就会开始。
武姜坚持己见,不仅仅是对寤生在内心深处存有莫名怨恨。随着岁月的打磨,多深的恨怨也会随之而去。只因姬段相貌堂堂,又聪慧过人,是满朝文武大加赞赏的。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姬段演说才能非凡,是个逻辑严谨、思维活跃的英俊少年。由于寤生沉默寡言,很难看出他有什么雄才大略。
“国君来得正是时候,臣妾正准备向您面呈一个想法。”武姜展开了试探。
“什么来得正是时候啊,是不是夫人在埋怨我来的时候过于少了?”郑武公知道武姜既然想要说出想法,肯定会绕回来的,因此特意开了个玩笑。
“国君您说的哪里话,您为朝廷费尽心思,臣妾哪里会不知道呢?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臣妾又帮不上任何的忙,又哪里会抱怨呢?”武姜接下来说,“臣妾要禀告的事,其实也不应该是为臣妾的说的。我们郑国的律法是明文规定后宫不得干涉朝政的。臣妾斗胆是考虑到国君您事务实在太多了,臣妾以妻子对夫君的关爱,提请夫君现在是该正式考虑太子的时候了。”
“刚才夫人是说以妻子对夫君的关爱吧?”郑武公终于抓住了话题,“我非常理解夫人对我的一片忠诚。因此我才特别的感激。现在是正式考虑太子的时候对吗?”
“正是。无论立哪位,公子们都算不小了。大的公子已满14岁了,小的也有6岁了。除了嫡长子,另外还有4位后嫔娘所生的国君血统。如果是以才智与德行推举的话,臣妾的建议是您的六位骨肉都应该参与竞选才合理。”武姜故意把视线扯远,好混过国君的警觉。
“夫人的想法真的是太周到了。这样一来,所有的公子都有公平展示的机会。”郑武公突然又说:
“只是,这样还存在一个难以服众的因素,否则公平性谁都看得出虚伪的。所以,我无法做出这么个自欺欺人的方式而使朝野笑话。”
“这怎么会是自欺欺人呢?”武姜一下子没明白国君到底在说什么,“国君您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令臣妾惶恐的话来呢?凡国君的旨意全国上下又有谁敢质疑君主的权威呢?”武姜娘娘不能这么前功尽弃,此刻郑武公一旦放弃推举之策,那么立姬段为太子的计划就可能永远成为泡影。正是这种涌动的力量,才使她勇敢地一跃:
“国君如果怕因我身为国母的地位而造成后嫔众妃的悬殊而有失公正性,那么我甘愿退出国母的位子,为了郑国的千秋大业,为了国君的威严,臣妾又有什么可以好顾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