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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申儒很自责。有道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这是事关鲁国声誉的大事啊。发动这次战争,本是为了宣战姜小白的政权非正统性,可通过这次会战反而提升了齐桓公在诸侯中的影响,更确立了他在齐国的坚强的地位。公子纠的奔鲁已不再是原来意义的寻求国际保护。由维护正统变成了挑战主权的后果,这才是真正的糟糕。
鲁庄公受了侮辱,却又没有对应的举措。自己亲率大军,竟败在毫无根基的齐桓公的手下,今后鲁国的命运又会如何呢?齐桓公这次的追杀却只夺去鲁国的汶阳城邑,这种举动才更令鲁庄公深深担忧。齐国的新君这简单的一手才真切地摧毁了掌握鲁国十多年的鲁庄公在诸侯中的美好形象。
“战争失利,鲁公一定会做出非常的决策的。主公还是另寻保护吧?”管仲见公子纠忧心的样子说。
“士大夫死不足惜。恩师能否答应学生最后的请求呢?”公子纠说。
“现在哪里是山穷水尽的时候呢?主公您又何出此言呢?”管仲说。
“富贵由命,成败在天。与命运又怎么能抗衡呢?”公子纠说。
“贵人有富相,富贵不由天!主公说出这话还真是令我不安。您只是暂时受挫而已。”管仲说。管仲知道这些话对公子纠其实没有意义了,惟一能够保存实力的办法就是逃亡。公子纠放弃苟且偷生,毅然地选择命运的安排。
“谁当国君又有什么关系呢?但不能牵连老师您。与其说我认命,不如说是对祖国的良好寄托。弟弟能有今天,也是大齐的幸运。我当然要为他而高兴,又哪里还要去制造紧张呢?”公子纠临死言善。姜诸儿制造宫廷紧张而恐怖的日子,他和姜小白彼此照顾相互鼓励和安慰。出奔的当晚,兄弟两人分手前更是酸楚,也不清楚一别今后能否再相见。彼此别后相见,竟在昨天阵前!姜小白完全是威严神圣的君权象征,而自己,则成了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宁静与和平的公敌。就算齐桓公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给自己留条活路,可姜纠懂得强权一定要建立在公室宗亲和睦的基础上。如果没有第二次的乾时之战,自己在鲁国还有继续存活的理由,也可以为齐桓公从政之路做点帮助。现在就完全的不一样了,是命运一而再地抛弃自己,最好的办法是一了百了。何况,自己的存在会直接影响齐鲁的矛盾加剧。而恩师的潜能也被困扰而无法报效祖国。
“我从没有这样冷静过,所以说话也是非常的中肯的。恩师您的深谋大略一定要为了强我大齐而效命,只要是能够实现这个强国目标,我与姜小白谁当君主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公室宗亲的矛盾争斗能否最大限度地保存国家建设的实力和人才资源。恩师明白我的意思吗?”公子纠说。
“主公的仁爱感动天地。是您的博大才会给我大齐强盛带来福音。伴您这么长时间,我哪里又不明白您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姜小白又哪里能够和您相提并论呢?正是因为怕姜小白抢先,我才放毒箭射他的。以我之见,您就尽管远远地看着,我们再寻求发展吧?”管仲说。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鲁国为了表示支持姜小白又怎么能够放过我呢?我既然成了国君心头的一块巨石,也该到了粉身碎骨的时候了。您和鲍大夫合力辅佐,什么样的人都会成为坚强的圣君的。这一点我又哪里不清楚呢?”公子纠其实从两位谋士选择彼此教育的主公,就看到了自己的威胁只是姜小白。如今姜小白也一定会同样恐惧自己的存在的。
“主公万不可轻易言弃!您一定要像从前那样坚强才可以。见到您这副样子,还真是令人担心呢。”管仲说。失策后失利已是管仲难以面对的现实,可一见到公子纠那双忧郁的大眼,他内心便自然涌动澎湃的暖流。鲍叔牙真的要把姜小白这条毒蛇放出来吗?而且要毒害齐国未来圣明的君主公子纠?当初结拜兄弟的鲍叔牙是那么的志向远大,也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移,推上姜小白不但不会改变齐国任何的状况,反而会比姜诸儿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的。将来这一切严重的后果,凭鲍叔牙的敏锐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鲍叔牙奉齐桓公之命率大师直往曲阜南下,鲁国也严阵以对。申儒恳请谋士施伯为鲁庄公出谋划策。
“乾时失利,齐侯仅破汶阳而收兵,从这一点看来齐不是兴师问罪我国君才对。”施伯说。
“这次齐侯派他的恩师鲍叔牙前来,已逼到都城下了。”申儒说。
“直逼我都城一路并没有兵刃相见,来到都城也没有宣战。那齐国一定是要我国铲除他们的祸患。这是借刀杀人的鬼把戏,申大夫又何必惊慌?”施伯肯定地说。
“我帅将军是秦子和梁子,而齐军统帅是雍廪将军。这可是乾时大战的死敌。今到我国的腹地都城,秦将军和梁将军一定会借此雪耻报仇的。所以才紧张的。”申儒望着帐外几万大军,不由想起乾时那激烈的厮杀场面。
“这又哪里可以要以武损伤呢?两敌对阵再紧张,也不会轻易地打得起来的。军随将令,将尊主谋。国君不发话又怎么会轻举妄动呢?只要我军不动一兵一卒,齐国也决不轻易举兵的。知其所以则投其所好。不日我鲁国也一定会风平浪静的。不仅如此,届时齐国也一定会和鲁国建立永久的和好的。”施伯说。
“那么是要我这就交出公子纠给他们吗?这么做就能确保我鲁国安然无恙吗?”鲁庄公领教过齐军,如果正如谋士施伯所言,那何苦因这毫无价值的公子纠去给自己制造不安呢?
“正是这样。国君。”申儒说。
“不是放走公子纠!国君要怒斩公子纠才可以!”施伯说。
“施大夫这又是为什么呢?不能成人之美,却要落井下石,这对公子纠说来也太残忍了吧?我仁慈的国君又哪里会做得出这背信弃义的事呢?”成阝故申忍不住顶了施伯一句。
“国君只有斩杀公子纠,才是顾全大局的做法。公子纠的失败是上苍早就安排好了的,他应该是死而无憾。国君您为他已做到了仁至义尽,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现在是到了他舍身取义报我大鲁的时候。”施伯没有正面回成阝故申,只是进一步做鲁庄公的思想工作。
“要是杀了公子纠,齐侯兴师问罪我鲁国又该如何?”鲁庄公说。
“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齐国是怕落下永远的骂名,才这么逼我都城意欲借君主之手而除大患的。您只要这么做了,向鲍叔牙交上公子纠的人头,这一定会化险为夷的。”施伯说。
“管仲和召忽等人及随从又如何安置?”鲁庄公问。
“管仲是潜伏的巨龙,国君一定要留住他辅佐鲁国才是上策。其余随从则一不做二不休,统统杀掉。”施伯说。
“管仲愿意留在我的身边,这当然是喜出望外的事。只怕是管仲未必屈从;而且齐国也一定会不乐意的。”鲁庄公清楚谁拥有管仲无异于拥有半壁江山。
“国君恩宠如果管仲不受,这也是他咎由自取。同样杀掉他这又有何足惜的呢?”施伯说。
鲍叔牙确信鲁国的谋士已完全有了相应的对策,这便请大夫隰朋进宫参拜鲁庄公。
“齐国大夫隰朋觐见至高的鲁国君主。”隰朋说。
“贵国出使我国,又率大军前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才来的,我说的没错吧?”鲁庄公说。
“的确是这样。我国叛国罪人逃奔贵国,这一定会给天下诸侯留下制造破坏齐鲁世代盟约的可恶言行的。在下奉我君主之命率军前来,是想与贵国联合歼灭这股破坏齐鲁邦交的隐患,所以特地带上我君向您的由衷祝愿和赤诚友谊。也恳请伸出友谊之手援助合作。”隰朋说。
“难得齐侯这般重情重义。齐鲁世代邦交的友谊又是何其珍贵。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当然是不可推辞。只是要我如何去做呢?”鲁庄公说。
“我国君的意思非常的明确,请鲁公设法交出对我国君一箭之仇的管仲押送归齐,其余所有人均遵从您的意愿发落。”隰朋说。
“一个小小的管仲,又何劳贵军千里押送?我会一并处决而派人奉上所有罪人的人头以释前嫌。”鲁庄公看到私自留住管仲辅佐鲁国的希望彻底破灭,也就采取非常的决定。
“小小的管仲本不足以值得这样大动干戈,只是此人罪大恶极,他竟然无睹法纪暗箭谋杀我至高的国君。我国君为了亲自监斩,故特此前来向您恳求帮助的。当然,贵国执意要留管仲在曲阜判决,我国君也表明,在处决时务必等我国君亲临刑场。”隰朋说。
隰朋这句话说来不经意,可鲁庄公听出却是万劫大灾。齐桓公亲自来鲁,那真不知鲁国会面临什么不测。这哪里会是监斩呢?怕是来灭我鲁国的潜台词。为了管仲他还不至于拿国家的前途投赌,便满脸堆笑地说:
“同仇敌忾。哪里劳烦贵国君屈尊呢?我遵从齐侯的旨意照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