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匡天下齐桓公(续2)[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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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１５

　　临淄近日沉浸在异常兴奋之中。宫中呈现着这十多年来未有过的祥和与生机。
　　内宫总管季勒姿一直微笑着恭候于宫殿的偏殿。偏殿是齐桓公与大臣密议的专门场所。炭火上的酒壶一直在文火中烧烤，齐桓公与鲍叔牙正在推杯对饮。侍卫黎阳榆不离国君寸步。
　　“恩师的建议我自是茅塞顿开。我险些因报私怨而杀了国家的奇才谋臣。管大夫护主而射我毒箭，何尝不是他对姜纠的赤胆忠心!如若恩师与管大夫同时辅佐于我，那还有什么不能实现的呢？”齐桓公说。
　　“国君圣明。国君不计前嫌又能从善委任，我大齐的霸业根基一定会很快建立起来的。国君您还记得上次微臣向您推辞相国一职吗？那是因为此位置只有管仲才有资格来坐，才会人尽其才位及其职。”鲍叔牙说。
　　“虽说不计一箭之仇，但也不可能委以重任。相国高位在我心中只有一个人而已，这当然就是非您莫属啊。”齐桓公说。
　　“国君您要敢于大胆启用人才，打开强国富民的大门才是。微臣无论如何已是您忠诚的一分子，这又何必要加官封爵呢？朝廷许多空缺的位置一定要尽快地求贤能来各负其责，这也是巩固我朝政国纲的关键。大凡有作为的君主无不是善用贤能的。感谢国君您对微臣的信赖和厚爱，但微臣的确不是管仲那种旷世之才。管仲之奇有五点是我万不敢相比的：宽惠爱民，此其一；治国紧抓其纲，此其二；以忠信邦交各国诸侯，此其三；善制礼仪而管治四方，此其四；阵前作战鼓舞将士并用兵如神，此其五。总之，国君能委相于管仲，那您就等于手中握有千军万马。管仲的爱民之心犹如父母爱子女；而国君欲治天下子民，则管仲是最好的人选啊。”鲍叔牙诚恳地说。
　　“恩师原来为我想得如此周到，为了我齐国的强盛竟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且淡泊功名。这才是您高贵的人品啊。”齐桓公说。
　　“能够为国家繁荣而尽职，为国君您排忧解难而尽责，这是身为臣子当然的事。国君又何足挂齿呢。发现国家栋梁就要极力向国君推荐，这本是正常不过的事啊。臣虽不才，但为了您的政治坦途，一定会效犬马之劳而不倦的。”鲍叔牙说。
　　“真的是太谢谢您了。有恩师您的辅佐真是我的莫大荣幸啊。”齐桓公望着鲍叔牙，内心深受感动。
　　“创霸之路决非一两个忠心的臣子所能达到的。您目前急于着手的是完善行政机构并确立各级官员。”鲍叔牙说。
　　齐桓公默默点头称是。

　　齐桓公会见管仲显得迫不及待。雍廪却大不以为然，又怕冒犯齐桓公，便向高亻奚说：
　　“鲍大夫辞相原来我一直纳闷，现在问题终于浮出了水面。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这只是侠义行为，又怎么能把国政朝纲形同儿戏呢？”
　　“大将军说话怎么什么都口无遮挡呢？鲍大夫是天底下最受人尊敬的谋士，什么儿戏又浮出什么水面呢？”高亻奚显然很不高兴。
　　“管仲与鲍叔牙是从小的拜把兄弟，这是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的。为了自己的朋友免于不死，这已是咱国君莫大的恩赐，却为何又想方设法让他担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呢？这真的令人担心啊。”雍廪说。
　　“身为朝廷命官，一定要遇事冷静。我们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管鲍之交虽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深厚，但既然是鲍大夫极力推荐，我们也就不要瞎揣摩了。管仲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天赋，这只是我们不甚了解罢了。”高亻奚说。
　　“有道是危难之处显身手。护救公子纠、乾时会战这一系列的重大事件中，管仲又到底有何惊人之处呢？他每次战争总是躲在后面！想起这些我就瞧不起他，却又如何担当我堂堂大齐的国相呢？”雍廪说。
　　“这是典型的怀才不遇。他还没有找到发挥自己才能的位子，所以才给人一种很一般来的。”高亻奚说。
　　雍廪说服不了高亻奚，高亻奚也说服不了雍廪。

　　管仲被齐桓公亲自用车马接进宫殿。未及坐定，只听齐桓公说：
　　“我这人有两大毛病，想必您是清楚的，就是贪玩又好色。我真的担心能否胜任一个好君主呢。”
　　齐桓公能这么坦诚地开口，管仲还真的没有想到。但仅有坦诚是不够的。管仲这才认真地望着齐桓公的眼睛，并不直接答话：
　　“您比我好多了。我这人天生的毛病才大呢。我养成的为臣之道怕是难以符合您的要求。为臣谏君、为民谏君、为国谏君，我是个很嗦又很固执的人，没有人能受得了我这怪性格的，这才是我无法做臣的大缺陷。”
　　“这真的是天助我啊。有您的三谏真是治我两病的最好良方！您我之间当然又会是君臣关系，是父子关系没错。谁不知您的爱民如子呢？我当然也是万民中的一员，您也要像爱护百姓一样爱护我才是。”齐桓公诚恳地向管仲说，并站起身来向管仲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管仲立马站起身，向齐桓公还礼并激动地说：“国君万尊之躯，管某不过是个戴罪之人，受国君恩泽庇佑赦免死罪，但无论如何罪臣也不敢受国君如此礼遇的。”
　　“都说圣贤不拘礼。您又为什么拒绝我的一片诚意呢?什么罪人不罪人，上苍这么安排我们，这正是彼此加深了解的天意!”齐桓公朗朗大笑，直把管仲说得会意地舒展了眉头。待坐下来后，管仲说：
　　“国君的言谈举止完全是帝王风范，管某不才，也太过于疏忽您啦。您的胸襟和风度，又有什么目标不能实现的呢？这真是我大齐的福祉。”
　　“齐国历史悠久，又是滨海大国。太公受封于周，我大齐便拥有幅员辽阔，地位尊贵的东方大国。是襄公以来，暴政突现，以致发生弑君的可怕事件，如今民不聊生。百废待兴又千头万绪，要使国家日新月异地发展，有什么好的办法吗？”齐桓公立即向管仲请教为政之道。
　　“国君操劳国政的迫切，臣又怎么能不理解您的这种心情呢？接连十多年的政治排挤，忠于国家的人才怕也都被连称、管至父等奸臣乱党的迫害或者流放或者隐居起来了。人才是创建国家的基础。想要大厦豪华高大，根基就要牢靠扎实。国君您刚才提到太公，这也使微臣同时想到周天子的两代圣君文王和武王。您完全可以效法他们，请天下年尊力强的德望贤能，并委以重托，在全国人民中随时考察其表现，树立典型为大众的行为规范。认真执法，奖惩分明，必须严格做到始终如一，务必戒除朝令夕改。这样就会初见成效的。”管仲说。
　　“效法周文王和周武王是吗？还有什么我该注意的呢？”齐桓公说。
　　“效法周天子是取治民之略，而根据我齐国内情而治，则是兴国大谋。”管仲对齐国的认真研究已是十多年的时间了。原来与姜纠反复深入讨论的治国方案，现与桓公说起，管仲似乎眼前浮现的是公子纠那双睿智又略带忧郁的眼睛。
　　士大夫、农民和农奴、手工业者、商贾豪绅四类人等应划分而居住：士大夫住在山清水秀的闲静之地；农民和农奴则依田地而安家；手工业者靠近官府建房舍；商贾豪绅形成专业的集贸市场。实现士大夫们居处相聚，时刻做到父与父言义，子与子言孝，事君者言敬，长者言爱，幼者言悌。朝夕相处，师带徒承，长年累月，习惯成为自然了。只有思想安定，也就不再见异思迁。这是管仲的安民之术。
　　“国分为三，都划为五。以定人民居处，安定人民职业。因此为治民体制，就要严格执行‘六秉’。国君这么展开朝纪朝纲的建设，民情就能随时了解，也就对百姓懂得如何去统治了。”管仲说。
　　“何谓国分为三？”齐桓公问道。
　　“行内政而寓有军令。建立高亻奚所管辖的里，国子所管辖的里和您所管辖的里，三分国都临淄是指依此编制三军。”管仲说。
　　“都划为五又是怎么个意思？”齐桓公非常感兴趣。
　　“选拔贤能委任里君。每乡都有行伍编制，卒长效法军事制度与号令，并以此进行田猎，实行赏罚，这样就会全民皆兵了。”管仲将军事组织与居民组织、生产组织有机地结合起来，军队混在民众之中，兵民合一进行训练。全国分成十五个乡，五个乡形成一军。
　　“一个国君有这样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士兵，用来震慑天下，惩治无道的诸侯，安定大周王室，天下再强大的国家，我们都有备无患了。”管仲说。
　　“修明政事，我该从哪做起呢？”齐桓公说。
　　“从爱民做起。公修公族，家修家族，各族的荣耀与为国效劳相关联。俸禄互相辅助，人民就相亲了；宽释以前的过失，救助失宠的宗亲，为无后者立嗣，人口就增殖了；减少刑罚，取消酷刑，减少赋税，人民就安定富裕起来；各乡选用贤士，使之施礼教于国民，人民就懂得礼节了；颁发的命令贯彻执行而不改，人民就务正了。这些都是爱民之道。”管仲说。
　　“这样一来，人民又何愁不富？我大齐本就是商贸大国，又素有盐海之称。采用您的办法管治，也一定安定团结的。这真的是太好了！那么，我们又该如何去使他们更好地为国作贡献呢？”齐桓公说。
　　“财源要不断地开发，百工要大力提倡才行。国富民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一个国家繁荣昌盛，最成功的不是短暂的现象，保障人们所需用的产品世代享用，这种百业就要永远地承传。尊崇贤士，奖励人们求知进取，对国家贡献才力的也要给予肯定并公榜表彰。实行这系列的措施不存私心，才能真正团结民众。言出即行，法令就不会失效。这就是使人民永远忠于国家忠于君主的办法啊。”管仲说。
　　齐桓公与管仲的对话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展开，每一件事都是实行有效的强国之方。君臣之间彼此都清楚，宏伟的目标不言而喻。鲍叔牙知道国君与诤友的三天三夜密谈，也就深刻体会到了治国之谋和图霸之略已经落实。望着那不眠的偏殿烛光，鲍叔牙的心中更加明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