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２ 

   　被东郭牙打入死囚的雍廪将军，此刻正在期待国君的回心转意，他坚信姜夫人一定会舍命营救自己的。为国君屡创奇功，又哪里会不宽恕自己的曾经过失呢?为了堵住东郭牙那毒恶的嘴，才主动请国君把自己打入大牢的，否则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地收拾那场僵局。 
    东郭牙回到自己的简陋茅舍，夫人纪媛湘躬身迎候。见夫君坐下来，纪缓湘便和颜悦色地说： 
    “夫君的事我也听说了。我只是为您而担心。您不是上疏过上百次了吗?何必又要去直接为难国君呢?虽然今天国君没有迁怒，这已是洪福齐天恩宠您的原故。但凡事要讲策略，不能太过于冲动，否则就要惹火烧身的。历代君王，又能有几个真正接受臣子谏言的呢?他需要的时候，拿起谏言装模作样；但一旦触及其利益或者权威，一定会恼羞成怒的。” 
    “夫人的这些话我当然是明白的。但真话总得要人去说。身为司谏官的职责就是要敢于直言，哪里为了个人的得失而要去考虑后果呢?凭着良心说话就不管权力高低，凡不符合民众利益，凡对国家建设有害的事，我当然要大胆地说出来。司谏就是国君的监察之职，是国君的明亮眼睛。如果国君要破坏掉自己的明亮眼睛，那么我又有何足惜呢?”东郭牙原是最讨怨夫人涉政的，但越来越发现夫人是自己政治上的辩论对手，也就没有那么的死板，而且经常与她深入开展交流。 
    齐桓公对东郭牙的冒死谏言触动很大，他也知道创霸之路必须要有这样的忠臣才行。他曾在鲍叔牙的陪同下私访过东郭牙，但都因东郭牙正在谈话而没有推门进去，都是悄悄退出而返宫的。刚与管仲商议后，他又想起要登门拜访这位普通的司谏官。刚到东郭牙家门口听到的仍是他们夫妇在谈论国政，齐桓公示意管仲和鲍叔牙不要先惊动东郭牙，守在门口静听。 
    “国君的能容当然不会使夫君遭遇横祸。但朝廷复杂，您又知道没有毒箭随时朝您放来?我们这个国家，军有国子和高亻奚两位统帅，政有管仲国相和鲍叔牙大人。夫君有话也就只要呈谏给国相就是，何必要越权行使权力呢?”纪媛湘说。    “夫人所言当然是对极了。您所提到的国子和高亻奚统帅、政治谋士管国相和鲍大人，这都是我极为推崇的老前辈，有他们齐国才有无比的希望。但是，任何人也不是完人，他们又都国务缠身，所以才设立司谏为他们代理直谏的。也是出于减少他们的不必负担，我才要大胆地去执行本职的工作。如果每个部门都依赖这些重臣而左顾右盼，并且拿了国家的俸禄却无所事事，那么国家要我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要靠吹牛拍马而混迹朝廷，仅就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吗?”东郭牙说。 
    “我的意思是，国君既然把所有国政托付给了国相，您又何必去烦恼至高无上的国君呢?”纪媛湘说。 
    “国君既然有这样的度量，那就应该彻底地放权并明确国相的职责才行啊。否则，朝令而夕改，君之言行不一致，那国相又如何去行使国君至高的权力呢?依照律法，凡降国夫人比一般后宫美人还要低半级，可国君竟视同正品夫人般给予宠幸，这会祸及未来君主的根基，这身为国相的又要如何去奉劝我们的君主呢?如果流血能让国君清醒，我当然是第一个试刀的人。否则，国君创建的宏伟大业会因后代的矛盾而摧毁掉，那么昙花一现的政治繁荣又有什么意思呢?郑庄公的教训如果国君不足以引起重视，我的这颗人头早砍晚砍又有什么两样?”东郭牙越说越激动。 
    “夫君快别这么说了。您今天也一定劳累了，明天还得早朝。国君知道您的这片忠心也一定会深深感动的。”纪媛湘说。 
　　“身为臣子的不是为了要让国君感动，而是要彻底地让国君行动起来改变!否则就是臣子在争宠，而国君则是政治作秀!明天我哪里还要去早朝呢?我是恨不得这就要进宫去代君面壁思过!”东郭牙说。 
　　齐桓公静静地听着，一股热流直涌心头。管仲则一直闭着眼睛默默地回味。只有鲍叔牙时而察看齐桓公，时而注意管仲的反应。 
    “什么代君面壁思过?国君如此的宽宏大量，还有什么要您去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呢?”纪媛湘睁大了眼睛说。 
    “国君实际上离圣明的君主只是一步之差而已。但这一步必须要勇敢地迈过去，否则与常人就没有什么两样!”东郭牙坚定地说。 
    “夫君说话小声点。身为臣子的，哪里能够随便议论自己的君主呢?”纪媛湘说。 
    “夫人批评得对。我是不应该私下议论这些话。这些话也都是我明天要向国君面谏的。”东郭牙认真地说。 
    “夫君所说的一步之差，那又是指什么呢?”纪媛湘说。 
    “言必信，行必果!”东郭牙简捷地说。 
    
    东郭牙府中的烛光熄灭后，齐桓公和管仲、鲍叔牙才随随从返回宫中。君臣三人，一夜无眠。 
    “司谏官做到这一步，还真是出人意料啊!”齐桓公不无感叹地说。 
    “这是我国的珍宝，也是国君您的洪福。”鲍叔牙说。 
    “国相您说说，我哪些事没有做到言必信，行必果呢?”齐桓公问。 
    “言而有信，言合其礼；行之有效，行达目标。这是君主时刻注重的事实，也是严格要求从政的言行规范。东郭牙是以这六个字来说明一个圣明君主时刻不忘足矣。而不是指责国君所没有做到的事情啊。”管仲说。 
    “今天真是受益匪浅。我该如何当个国君，又要怎样落实国库等大事总算有眉目了，这真是件值得祝贺的大事呢。”齐桓公很开心地笑了。 
    “国君圣明。微臣其实就国库的充盈还有重要的征收办法。”管仲说。 
    “国相请快说来听听。”齐桓公说。 
    “我国盛产海盐，但因气温低日照少，成品盐不够充足。我们只要教民众引海水来蒸煮加工，就可以生产出大量的精盐，然后将精盐当成税，缴到国库来就可以了。”管仲说。 
    “可是，国库收集这些盐又有何用呢?”齐桓公问。 
    “春天临近，到时盐民由于农忙而盐的供应就严重不足，盐价一定会暴涨十倍左右!我们特设盐运官把盐远运给梁、宋、陈、郑、赵、许、曼氏、费、卫等国，这些地方由于距海较远，盐的供给只能依赖外地输入。如输入不足，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战争国家，更是需要盐的补给。这样，我们看上去是很不起眼的盐，但经过这一手倒卖就是巨大的经济收入啊!”管仲说。 
    
    远在郑国东部、鲁国南部的宋国出现了内乱。宋闵公携家小到宋国卫都蒙泽度假。 
    公子游望着商丘的夜幕突发奇想：堂兄若是一去不返，那此刻主宰宋国命运的主人非己莫属。他激情四溢地来到正殿，并向守卫说明自己要进宫殿拿回自己的东西。大夫南宫万伴公子游进了宫殿，武卫猛获为其引路。南宫牛则殷勤地为公子游点亮了整个正殿的吊灯。顿时，宫中明亮一片。 
    公子游毫不客气地坐上国君的宝座，装模作样地喝令左右： 
    “中军元帅南宫万速率五千兵马围困蒙泽!” 
    南宫万一惊，却急忙下跪领旨： 
    “末将领命!” 
    “先锋南宫牛听旨!”公子游没有料到当国君这么好玩，便接着传令。 
    “是!末将在!”南宫牛见哥哥那么一脸严肃，也慌忙下跪。 
    “命你率三千兵马随驾开路!”公子游这次没有想要再演戏，觉得有这两大将军支持，那取掉堂兄宋闵公的脑袋的确没有任何问题。他当即披上君主战袍，率大军直向蒙泽杀去…… 

　　宋国南宫万是出了名的威猛将军，却于公元前683年夏天乘丘之战，被鲁国活捉。鲁庄公破天荒地把南宫万囚禁在曲阜后宫。这对于将军来说是莫大的羞辱，谁也无法接受的。 
　　几个月后，因宋闵公保释才回到祖国的南宫万，始终因曲阜蒙羞而难以抬头。第二年的秋天，宋闵公与大臣们出猎，娱乐节目的作博戏，后宫嫔妃也在看台上观望。宋闵公见南宫万老是斜视着自己的宠妾们，心里很不高兴，便问： 
　　“爱卿不看搏斗，似乎对我的妃子更有兴趣?” 
　　“微臣只是在想，鲁宫的嫔妃真是天下第一!天下诸侯没有比鲁公更快活的了!”南宫万把在曲阜后宫见到的女人与国君身边的嫔妃一比较，不无感叹地说。 
　　宋闵公听南宫万如此放肆的话，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也知道南宫万因鲁庄公羞辱而囚禁于后宫，身为将军不知其辱，竟当着大臣和爱妾的面出言不逊，也就不客气地把脸一拉： 
　　“原来一直受我敬重的大将军，今天不是你这番话的提醒，我都不敢相信你曾是鲁军的俘虏!所以也才有幸朝见了鲁国后宫的大美人。身为阶下囚没有打入死牢，却和女人同住于后宫，那岁月一定是令爱卿终身不忘啊!” 
　　南宫万抓起棋盘就想当场砸死君主!大夫仇牧和太宰华督都在场，南宫万才气愤地回到商丘。公子游的突然背叛，当然正合南宫万报复的心意，这才欣然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