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样?没事儿吧?”她关切地问。
他摇摇头:“没什么事儿,医生只是说病情不太稳定,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不过你放心,真的没事儿。”
她疑惑地望着他:“你不是感觉到不舒服有好一阵子了吗?现在又要住院……”
“住院怎么了?住院好啊,我爷爷整天嚷嚷着要我休息呢,这下正遂了他的心愿了。”他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瞧你,总是这个样子。”
两人沿着医院围墙外的马路缓缓漫步。下午的阳光从头顶浓密摇曳的枝叶间漏下,闪亮地洒落在地上,她看着一些白色的光斑从他的衣襟和肩头掠过,看着他的鼻尖泌出细细的汗珠,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
“刚才,你好像说做了一个梦……”沉默了一阵子,他终于先开口。
“啊是,还是那个恶梦,以前同你提过的。”
“一个男人临死前唱了几句歌?”
“应该是这样。”
“怎么,还是没听清楚?或者,一直没想起来?”
“一直没有。我根本就没听到。”
“你说你?不是一个小女孩吗?”
“啊,确实是个小女孩,可能那会儿她正睡了一觉,醒来时男人已经死了,一切都只是听说。”
他默默地想了一会。轻轻地吁了口气说:“幸亏只是一场梦!”
“什么?”
“我说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你犯不着整天忧心忡忡地,这世上谁还不做恶梦呢?”
她仰起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再说,你已经不可能是那个小女孩了,不是吗?而且,你也不会……”
她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成为那个女人,你梦里的那个女人,她听到了那支歌,也许还记住了那支歌,却永远无法将它说出,当然,这有些玄奥,也许一切彻头彻尾都是虚幻,但我们不妨做一回假设,如果每个人都注定要听到这么一首梦魇似的歌的话,某一天,假设一定有这么一天,你听到了属于你的那支,你要相信歌声告诉你的会是一些美好的事情。世上的事儿总是这样,你想它是好的,愿意它是美满幸福的,它往往就真是如你所愿,关键在于你自己的态度。你知道《圣经》中有这么一句话吗?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你得学会主动生活,挖掘出内心那个看着好就能把它实现的主宰自己的神,不要总是将一些不祥的事情怀疑到自个儿头上。”
她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但琢磨不透是为了什么。不过看到他正儿八经的样子,她不由得又想起昨天的事儿,那会儿他的表现可糟糕透了。
他像是从她的神情看出了什么,脸红了一下:“你奇怪了吧?这些天身体一直不太舒服,心情也跟着恶劣,昨天上午是我不好,不该那么性急,非逼着你要给个什么答复。”
“不,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不好,打小养成了这种抑郁的性格,我早该向你说明白的,正好昨天你问起,我也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打断她的话:“你不要说!你先不要说,我突然有个主意,咱们来个君子协定,怎么样?”
“协定?什么协定?”
“你看这样,我明天不是要来住院了吗?不是得有好些天吗?趁这段时间,你再好好考虑清楚,不要因为我一时性急把你也弄迷糊了,一切都等我病好了,精神养足了再说,好吗?”
她望着他。
他有些慌:“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虽然是几句话一说就完的事儿,但终归是人生重大的一步,尤其是对你,所以我认为应该选个好时间好场合,你可……”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
回答得如此平静,确实出乎她自己的意料,她原本茫然甚至有些麻木的心胸随着这个回答像突然开了一扇窗,变得无比轻松和敞亮,一直以来那种时刻面临末日的感觉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想起一个常用的词——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他们两人还有许多机会在这样悠长的夏日下午漫步,商店的玻璃门后传出懒洋洋的歌声,路边顶着大遮阳伞卖冰棍雪糕的老太太向他们投出热切的目光,花花绿绿的行人从身旁匆匆擦肩而过,都眯起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的眼睛。
“那好吧!”最后她又说。
“我可不觉得,真的,和您说话挺有趣。”女孩子说,“您孙子读几年级了?”
“哟,那他可早不上学了,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整天忙进忙出也不知都忙活些什么,这不,还把自己操心出病来了。”
“是吗?那可够呛。我最怕生病了,一生病我妈就准张罗着要给我打针。”
“还得住院,都住进去好几天了,还特意叮嘱我不要去探望。”
“那为什么呀?”
“一准是担心我撞破他的好事儿,这小子在外头找了女朋友,可嘴巴还守得挺严实,对谁也不说起,这可别想瞒过我老人家,我都怀疑他好一段时间了,还不乐意我上医院,哼!”
“是吗?”女孩子瞪大眼睛,“我也怀疑我姐秘密找了男朋友,起码好几个月了,您没见她老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样子。”
“这样啊,那可巧了!”
女孩子来了兴致,抬头张望了一阵,突然指着路边一个穿一件花格子衣服的女的问:“您看她有可能是您孙子的女朋友吗?”
“那花格子吧?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女孩子又指一个:“那个呢?”
“白发卡?